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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文娇在医院醒来之后,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赵向晚,并在她的引导下渐渐打开心结,对赵向晚多了一份依赖与信任。赵向晚虽然年纪比她小,但看问题比她通透,对樊弘伟的心理活动了如指掌,按照赵向晚说的去做,准没错。

得到赵向晚的鼓励,顾文娇心中安定下来,知道自己越是不在意天宝,樊弘伟便会越害怕。

顾文娇继续说话,说话之前,依然抬手在膝盖上拍了两下:“你和我结婚这么多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母亲被害十年,连我爸都忘记她重新结婚生子,只有我一直在追寻凶手。追寻了十年的凶手,原来一直就在身边,你觉得……我的仇恨是一颗子弹就消除的吗?”

樊弘伟没有说话,但眼神开始不自觉地游离,这代表他开始紧张。

赵向晚面带微笑,冲朱飞鹏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注意顾文娇的右手。

人与人交流,就是不断交换信息的过程。我们可以通过特定信息的释放,来影响对方的心理状态,这就是心锚。

心锚的影响多种多样,可以是某种习惯性的动作,可以是某些重复的话语,通过这些行为动作,不断加强心理暗示,最终在对方的行动中展露出来。

比如,幼儿园老师在小朋友乖巧听话、认真完成任务时,奖励一朵小红花,不断重复这个奖励行为,小朋友就会不自觉地追求小红花,并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

——这就是心锚效应的成功应用案例。

现在顾文娇要做的,正是赵向晚教她的,不断重复某一个简单的动作,植入心锚,通过语言加强印象,让樊弘伟逐渐相信一件事:顾文娇不在意樊天宝,甚至很恨他。

事实上,顾文娇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重复樊弘伟曾经在她身上实施过的事情。以前只要她一提离婚,樊弘伟就会挥拳直上,并说弄死樊天宝,以至于这件事成为她的心理阴影,从来没有怀疑过真假。

樊弘伟的心跳开始加快,顾文娇有多么执着,他当然知道。先前光顾着利用她的执着为自己探听消息,但如果这种执着转变为对自己的恨,并转嫁到樊天宝身上,怎么办?

“啪!啪!”又是两声轻响,这是顾文娇在拍打膝盖发出的声音。

“樊弘伟,眼睛被戳瞎了之后,你的心也瞎了吗?你杀了我的母亲,我恨你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用刀杀了你,要不是警察同志劝我,不要为你这个烂人搭上自己,我早就豁出这条命,把你、你爸妈、你的所有家人,都杀个精光!我在药房工作,什么药都拿得到,我有这个本事,你信不信?”

樊弘伟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声音干涩无比:“你,你好狠!”

“啪!啪!”又是两声轻响。

顾文娇冷笑道:“我狠?我能有你狠?杀了我的母亲,却还有脸来追求我。通过控制我打听警方消息,无数次咒骂我是个不敢上楼的怂货,身心打击。我真后悔,怎么就为你生了个孽种!”

孽种二字,成功激怒樊弘伟,他拍打着病床栏杆,发出“咣镗、咣镗”的嗓音:“那是你儿子,是你儿子!”

【天宝是我的儿子,是我樊家的根,绝对不能交给这个毒妇!】

顾文娇感觉到肩头再次传来赵向晚轻微的按压,一次,只有一次。

顾文娇彻底放下心来

——很好,樊弘伟的软肋是儿子!

一个人,只要有所求,那就有办法打破心防,让他老实交待罪行。

“啪!啪!”顾文娇再一次拍打膝盖。

“是我儿子怎么了?樊家三代单传,你已经是个太监,不可能再有儿子。我才三十岁,还年轻得很,只要我想,再婚生子,生几个都行!”

顾文娇停顿了一下:“哦,对,计划生育政策一对夫妻只能生一个。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单位辞退,交点罚款。实在不行,嫁到外国去。反正一句话,你这辈子只有天宝这一个儿子,可是我……随时可以再生,要多少、有多少。”

到了此刻,樊弘伟哪里还有侥幸心理?急得脑门子冒汗:“文娇,你这是什么意思?”

“啪!啪!”两声之后,樊弘伟的眉毛跳了两下,这代表他的心绪已经被这个不断重复的声音所影响。

顾文娇继续加码:“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告诉你,现在警察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你承认不承认都不影响,反正你必死无疑。我挺高兴的,真的。等了十年,终于抓到杀我妈妈的凶手,我的心愿已了。剩下的,就是报复。你最好是抗拒到底,在牢里多关一阵,我呢,等下就去把天宝接到身边来养着,像你曾经对待我的那样,对待天宝。”

一个冷静的笑容,在顾文娇脸上浮现:“天宝长得像你,多好。只要看到他那张脸,我就能想到你这个杀母凶手,我天天折磨他、打击他、咒骂他,让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唯唯诺诺,为了活着努力讨好我。哦,对了,你曾经说过,如果我和你离婚,你就把天宝扔下楼摔死。我觉得这个方法也挺好的,如果你家里人敢来纠缠我,非要和我抢抚养权,惹得我不高兴了,我就把天宝摔死,再假装难过,哈哈,谁也不会怀疑母亲会杀死孩子,对不对?”

“啪!啪!”第六次拍响膝盖,顾文娇哈哈一笑,笑声舒畅无比。

“樊弘伟,你安心去死吧。我是天宝的妈妈,法定的监护人。你要是死了,天宝名正言顺归我抚养。我会把天宝改姓为周,算是替我死去的妈妈赎罪……”

“不!不——”樊弘伟的恐惧情绪终于到达顶点。

他开始在拼命挣扎,嘶吼道:“不能改姓,不能改姓,顾文娇,不能改姓。你把天宝交给我爸妈,你让他们带,我做的错事,我赎罪,我赎罪。”

顾文娇抬起手,重重击打自己膝盖,疾言厉色:“你杀了我的妈妈!你杀了我的妈妈!她是个善良、热情的好护士,她只是想劝劝楼上夫妻不要打架,她哪里惹你、触怒你了?你们就这样一枪杀了她!你犯下的罪,死一万次都没办法赎!你赎不了,那就用儿子来赎。”

哪怕指甲被拔、哪怕指骨被折,哪怕眼睛被戳瞎,樊弘伟都没这么害怕过。

他不怕死,不怕罪行曝光,他害怕自己的血脉断绝,害怕对不起列祖列宗,害怕死后没人烧纸送钱。

樊弘伟书读得少,蔑视社会规则,但因为从小受宠,受到的教育就是:你是樊家的根、你是樊家的宝,你得传承樊家血脉,不然对不起列祖列宗,你爸妈死了也没办法瞑目。

耳濡目染之下,樊弘伟非常看重血脉传承。

他不怕被枪毙,他不怕报应落在自己身上,反正他吃喝玩乐什么都体验过,可是……他怕报应落在樊天宝身上。

这种心理让他面对顾文娇的威胁时,下意识地开始恐慌。

恐慌一旦开始,溃不成军。

樊弘伟狂吼起来:“顾,文,娇!你说,你想要怎样,只求你放过天宝,你放过天宝!”

顾文娇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赵向晚,眼神里带着沉重的悲哀。

原来,谁更在乎,谁就输了。

只恨自己,直到今天才知道。

顾文娇重重拍打着膝盖,声音很大,在空荡的病房里回响。

“交代你的所有罪行,一个字都不许差!为什么要杀蔡畅,怎么杀的蔡畅,为什么到熊涛家抢劫,怎么杀了一家三口和我妈妈;哦,对,还有阮武和那个姓颜的大学生,七条人命,全都交代清楚!只要你有半点虚言,那就父债子还!”

不断发出的啪、啪之音夹杂在她的说话声里,给樊弘伟施加极大的心理威慑力,悔恨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樊弘伟此刻哪里还有形象可言,他现在不求脱罪,只求儿子不被虐待:“我说!我说!”

樊弘伟心理防线已经被顾文娇攻破,剩下的便是询问其犯罪动机与过程。

高广强最关心的,莫过于蔡畅为什么被杀。

顾文娇最关心的,是他们为什么选择抢劫熊涛。

许嵩岭要知道,除了樊弘伟、曹得仁,还有谁牵涉其间,有没有警方渎职。

而这一切,都将随着樊弘伟的讲述,得到解答。

蔡畅与樊弘伟、曹得仁的父母都是省运输公司的员工,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夏天光着屁股一起玩水、冬天穿着棉袄打雪仗、拔屋檐下的冰棱子,玩得不亦乐乎。

小时候看不出来区别,可是到后来就有了不一样。樊弘伟、曹得仁越长越歪,不肯读书;蔡畅却越长越可爱,读书成绩特别好。

等到了二十几岁,樊弘伟、曹得仁打架斗殴送到派出所时,蔡畅已经是警校毕业分配到五福路派出所成为一名警察。

樊兴富见到蔡畅,跪下来哀求。蔡畅是在运输公司长大的孩子,小时候也没少在樊兴富家蹭饭吃,亲情牌一打,没得办法,昧着良心帮他们消了案底,又利用警察身份,促成受害者家属原谅,愿意接受樊、曹两家的赔偿。

这件事情之后,蔡畅便被樊弘伟、曹得仁缠上。

樊弘伟、曹得仁想着和蔡畅是发小,从此多个警察撑腰,这是件多酷的事!不管打了谁、害了谁,有个警察通风报信、说话求情,那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蔡畅却苦不堪言,只怪自己一时心软,受不得长辈下跪哀求,这才帮了他们一回,哪知道会被他们纠缠不休?

帮了一回,就有了第二回 。

当时的城建局副局长杨旭刚,嫖.技被抓。被公司辞退的樊弘伟、曹得仁正和他打得火热,当场拍着胸脯保证:小事,这事儿是我发小负责,保证帮你销案,一点底子都不留下。

这一回帮忙,杨旭刚送了烟、酒,蔡畅顶不住诱惑,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帮了。

可是,蔡畅不知道的是,有些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步错,步步错。

一旦被恶龙拖下罪恶深渊,只会越陷越深。

一次、两次、三次……当蔡畅意识到不对,他开始拒绝。

樊弘伟好不容易在派出所有一个眼线,哪里愿意让他逃脱?他脸色一变,拿出蔡畅受贿证据,威胁他要去告发。

蔡畅只能选择与他合作。

有了樊弘伟、杨旭刚的帮助,蔡畅连破几桩疑案,升职之路顺畅无比,很快便升到了派出所副所长一职,有了配枪。

看到枪的那一刹那,不甘于平凡的樊弘伟脑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老子要干一票大的!

蔡畅已经越来越不听话,让他干一点事情就推三阻四,当上派出所副所长之后甚至敢与他对呛,说什么再啰嗦就找人把他们都抓起来。樊弘伟与曹得仁私下里一商量,决定把蔡畅杀了,抢了枪之后去抢银行。抢它个百万千万,从此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