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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深安顿好仪州官兵和百姓后,向陈云州汇报:“大人,这些人都没问题,全是仪州本地人,现在两千官兵已经安排去了军营,交由戴指挥使训练。其余百姓分散安置到了各地开荒种地。”

陈云州也觉得里面应该不会有葛家军的奸细,因为葛家军战前也料不到他们庆川会插一脚,不可能提前在里面安插探子。不过凡事小心为上,查一遍大家都放心。

陈云州揉了揉眉心说:“有劳郑叔了。”

这些琐碎的事几乎都是郑深在经手,说他是庆川府的大管家也不为过。

郑深摇头笑道:“分内之事,大人何须如此见外。对了,仪州通判卢照想见您。这人有些意思。”

陈云州好奇地挑眉:“如何说?”

郑深叹了口气道:“若当初仪州知府是他,仪州不会这么快陷落,定然能守一段时间。他走的时候不但将仪州的平义仓全部烧了,百姓家中带不走的粮食,也全让人烧了,连仪州府衙都没放过,仪州城被烧了一半,韩子坤拿下仪州的第一件事就是救火,据探子刚送回来的消息,他们救火还烧死了好几十个人。”

陈云州……

韩子坤这一仗最大的损失竟是因为火灾,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估计韩子坤也憋屈得很。

陈云州放下毛笔说:“看来这位卢通判也是个妙人,他没带人北上,反而跑来了我们庆川,现在也不走,估计有其他目的,那就见一见吧。”

陈云州看到卢照时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卢照长得很矮,只到陈云州肩膀的位置,面容也长得非常丑陋,他不胖,但两只眼睛先天就眯成一条缝,特别小,而且眼尾往上挑,看起来就很不善,不像个好人。

但实际上,这位卢通判算是比较有责任和担当了,至少没有光顾着自己逃跑,还通知甚至是带着一万多名百姓跑路,比他的顶头上司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下官卢照见过定远侯。”卢照一见面就行礼,将位置摆得非常低。

他不提,陈云州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没啥实惠的侯爷封号。

笑了笑,陈云州客气地说:“卢通判不必多礼,快请坐。近日庆川事务实在是太忙,招待不周,请卢通判见谅。”

卢照连忙拱手道:“不敢当,侯爷能收留我们,将仪州百姓安顿好,下官已是感激之极。而且侯爷还派兵相助我仪州,让万余庆川好男儿身陷囹圄,此等大恩,下官没齿难忘。”

陈云州摆手:“此事不提也罢,完全没帮上忙。”

“这也是我们仪州不争气,但凡我们能多撑个两三日,仪州之危可解除,庆川军也不会被困于兴远城。下官实在是惭愧。”卢照一副难受愧疚的模样。

陈云州不愿意为了既定事实跟他扯东扯西,笑着说:“过去的就过去了。对了,卢大人可是要回京复命?我们庆川府可安排大人北上,到时候还请卢大人多向朝廷美言几句,尽早出兵收复仪州、兴远、桥州。”

卢照闻言,沉默少许苦笑道:“侯爷,下官弄丢了仪州,回京只怕项上人头不保,可否求侯爷收留,他日侯爷若要收复仪州,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陈云州这才明白他为何不北上而是往南,敢情是怕朝廷追究。

“卢大人真是太高看我了,我们庆川自保尚且艰难,哪有余力收复仪州。至于卢大人担忧之事,想必朝廷也能理解。若卢大人怕朝廷误会,我可修书一封向朝廷说明情况,仪州陷落主要责任在知府孙崎嵘。”

卢照感激地说:“多谢侯爷愿为下官说情。只是朝廷如今的情况,听说北边和南边的战事都不利,如今仪州又陷落了,哪怕责任不全在于下官,下官恐也难逃这一劫,回京必是死路一条,求大人收留,下官对仪州的情况知之甚详,他日大人想拿下仪州,下官多少也有些用。”

这家伙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陈云州总觉得有些奇怪,可又不好明说,毕竟有些事说出来可是大逆不道,尤其是卢照不知底细,现在说得好好的,谁知道回头会不会把他卖了。

见他一副不愿走的模样,陈云州只好说考虑一下。

将人打发走后,陈云州找到郑深说明了情况,嘀咕道:“我听他的意思,好像是觉得咱们早就在觊觎仪州,想要跟葛家军抢地盘似的。”

郑深当然知道陈云州没这个意思。

但那个林钦怀呢?对方积极练兵,主动带兵去帮仪州,只怕心思没那么简单。

可因为对方是陈云州的亲戚,郑深也不好说。

今天陈云州既提起了, 郑深便多说了两句:“大人,如今天下大乱,群雄逐鹿,恐怕很多地方势力都生出了别样的心思,现在朝廷腾不出手,无暇顾及,只能装作没看到,但等平定天下后,肯定不会容许地方做大。”

这种事陈云州在历史上看多了。

他扯了扯嘴角说:“不稀奇。”

郑深见陈云州还没危机感,只好将话说得更直白一些:“大人,去年打退葛家军后,我们向朝廷请求支援,要军饷,朝廷没答应,只给大人封了侯,口惠而实不至,最后甚至让咱们如数上缴田赋,只怕就是朝廷已经有些忌惮大人您了。”

陈云州指着自己:“不是,我们庆川军现在才多少人?连自保都困难,这怎么就引得朝廷忌惮了?”

他觉得他现在还是个弱得不能再弱,只能在乱军面前艰难生存,怎么就让人忌惮了。

郑深轻轻摇头:“大人你有所不知,当今皇上生性多疑,疑心病特别重,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好施重刑,而且如今朝中奸佞甚多,卢照所以才不敢回京。”

“像卢照这种情况,若是遇到明君仁君,顶多也就要他一个的命,但如今龙椅上那位……卢照回去全家老小都跑不掉,一个弄不好,甚至会牵连三族。”

“大人带领几千将士和百姓守住庆川,朝廷必然是不信的,尤其是我们连续两年没有足额缴纳田赋,只怕朝廷怀疑咱们早生出了异心,暗中屯兵才能打退乱军。”

陈云州因为陈状元的关系,本来就不大喜欢这个皇帝老儿,后来虞书慧的事, 太子的事,让他对这个老皇帝更不感冒了。

但他没想到这老头疑心病竟然这么重。

这也不怪卢照要死粘着他不肯走呢。

“难怪乱军要反,哎,有的皇帝最大的缺点就是活太久,迟迟不死。”陈云州在郑深面前也没了忌讳,直接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这老皇帝要是早几年死了,太子上位,兴许就不会有这场乱局了。

郑深看着陈云州的口无遮拦,忽然觉得林钦怀恐怕是对的。

就陈云州这样的脾性,真进了京,只怕会比那位陈状元死得更快。

郑深目光落到舆图上,沉默少许道:“如今天下大乱,皇帝昏庸,外族入侵,乱军又不做人,咱们庆川有城有兵有粮还有民心,大人有在这乱世中建一番宏图大业的基础,想必那位卢通判也是这么想的。大人好好思量,庆川这次若是守住了兴远州,朝廷一定会更忌惮您的。”

说完,他拍了拍陈云州的肩膀,不顾陈云州在叫他,转身就跑了。

陈云州无语了,这郑老头,丢下这么个炸、弹,自己跑了,什么人嘛。

不过郑深说得也有道理,若是能拿下兴远州,以后再收复桥州,那他们庆川军也将成为一股不小的力量,朝廷怕是容不下他们的。

他倒是可以一走了之,可陶建华他们呢,这些官员将领们拖家带口的,怎么跑?

哎,真是一愁未解一愁又起,人生真是太难了。

韩子坤觉得更难。

他辛辛苦苦带着大军日夜兼程,赶了四百多里路,好不容易到仪州,仪州城门大开着,他一兵一卒都没费就轻轻松松拿下了仪州。

可他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仪州城中的百姓都跑了一大半,而且仪州城中的府衙、粮仓、好点的房子都烧了。

他进城第一件事就是带人救火。

好不容易浇灭了大火,却发现值钱的东西不是被人带走就是烧毁了,搜刮了整座城池,最后就搜到了七八百贯钱,还有零零总总几百石粮食和一些细碎的金银珠宝。

这点东西够干什么?

他们辛辛苦苦打仗是为了捞钱扩张势力,不是来干白工的啊。

现在拿下这么一座被烧得不成样子的破城,有什么用?既不能补充他们的粮仓,也没有兵员可征召,还不够兄弟们这趟的辛苦费。

这样的仪州对他来说实在是鸡肋得很。

弃了吧可惜,留着吧,还得花大价钱修缮被烧毁的房屋,否则没法住人。

至于召集百姓、商贾入驻仪州,盘活仪州,依他们葛家军如今的凶名在外,肯定是没人愿意来的。

而就在这时,韩子坤又接到了庆川军去攻打他们的大后方——兴远州的消息。

韩子坤暴跳如雷,只留了一万人驻守仪州,然后迅速带着余下的五万大军返回兴远州。

兴远州对他来说比仪州重要多了,一是离怀州、桥州更近,三州相邻,可互成犄角之势,一旦发生点什么可相互支援,不至于腹背受敌。

二则城中还有不少粮草辎重财物。

在仪州没弄到粮食和银钱, 他手底下这几万大军如今就靠兴远州的粮食养活了,所以兴远绝不能有失。

不过好在留了郭逵看家。

郭逵这人保守不冒进,手上又有一万多人,应该能守到他回去。

韩子坤虽愤怒,倒不是太担心,毕竟庆川军才建多久,有多少人,他们葛家军清楚得很。即便是去攻打兴远州,也派不出太多的兵力,毕竟他们还要留一部分人守着庆川呢。

只是等他紧赶慢赶,回到兴远时就发现自己高估了郭逵,低估了敌人。

他已经被敌人偷了家,回不去了。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丑,只怕要被葛淮安那家伙给笑死。

韩子坤面色铁青,立即派斥候出去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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