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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弄亲过来时, 钟宴笙感觉他嘴里味道怪怪的。

要不是发现萧弄受伤了,他还想再踢他一下。

他捂着嘴不吱声了,山洞里静下来, 才注意到山洞外传来的细微动静声。

像是有人路过了被掩藏在茂盛枝叶后的洞穴, 一簇明亮的火光也从山洞外晃过, 应当是拿着火把或是防风灯。

钟宴笙被萧弄挡在身后,视线在萧弄盯着洞口的英挺侧容上转了转, 想到这颗脑袋方才埋在他腿间在做什么就耳根发烫,赶忙低头看向他腰间的那块布料。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片暗色似乎又洇开了一大片……萧弄腰上的伤口肯定不小, 一直还没有得到医治, 恐怕还在恶化。

难怪他嗅到了那么浓重的血腥味。

如果外面是萧弄的人, 应当会打个暗号什么的, 钟宴笙有注意到,每次萧弄底下人出现时,都会有一阵鸟鸣似的声音传达信号。

如果不是萧弄的亲卫或是黑甲军, 还发现了山洞……

钟宴笙心口冷冷一跳。

今晚出现了好几拨人,都想杀了他和萧弄。

就算是黑甲军,也有可能有出卖萧弄的人。

不过山洞这么隐秘, 白日路过都不一定会有人发现,现在夜色如此深浓, 即使举着火把,也很难注意到山洞的。

先前萧弄那么失控, 恐怕是跟展戎他们走散了, 现在萧弄的神智也恢复了点, 等外面的人走了, 他们就可以去找楼清棠先汇合。

今晚钟宴笙脑子里的想法, 似乎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他刚在心里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计划,山洞外的火光就倏地靠近了。

萧弄的眸底还有些混沌不清,与其说是警惕,更像是只凶兽,冷冷盯着企图侵犯自己领地的敌人。

钟宴笙心里紧张,没注意到萧弄异常的神色,攥紧了他的袖口。

身侧的少年靠过来,身上弥漫着清幽芬芳的兰香,让萧弄的意识又清醒了点。

他伸手将钟宴笙往怀里带了带,比钟宴笙宽大修长些的手将他的手握住,拇指带着丝安抚的意味,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了几下:“别怕。”

钟宴笙的心一下定了定。

与此同时,沙沙的声音自洞口响起,火光倏然探了进来。

随即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倒是叫属下好找,竟然躲在这儿啊,小殿下,还有……定王殿下。”

发现来人是谁,钟宴笙的脸色变了变。

来的是霍双也就算了,好死不死的,居然是万洲!

这个万洲,从一开始被老皇帝拨到他身边,就对钟宴笙很轻蔑的样子,骨子里并没有尊重之意,多次逾越。

钟宴笙脾气软,但也不是任由人欺负的性子,教训了他几次,能明显察觉到,万洲有时候盯着他的眼神愈发阴沉了。

而萧弄又是老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在京城和驿馆时,萧弄身边总是环绕着暗卫亲卫,从不让陌生人近身,现在萧弄受了伤,倘若万洲发现,他会做什么?

万洲手中的风灯比火折子明亮多了,山洞也不大,瞬间就映亮了周遭,也映出了萧弄腰上洇出的那片暗色。

几乎是同一时刻,万洲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萧弄身上:“哈,定王殿下,这是受伤了?”

方才萦绕在山洞里的暧昧气氛已经尽数消失,钟宴笙的手指禁不住一颤。

万洲和霍双一样,都是被老皇帝特地从锦衣卫里调选出来的,身手肯定不差。

萧弄要是好好的,肯定不惧此人,但问题是萧弄受伤了。

萧弄受伤了,他……他得保护萧弄!

钟宴笙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勇气,上前两步,将萧弄挡在了身后。

见到他的反应,萧弄反倒怔了一怔,啼笑皆非地将他拉了回来。

见他们俩当着自己的面拉拉扯扯,万洲阴沉的脸色顿时多了丝古怪:“没想到两位关系还挺好,我就说,小殿下怎么生着病也要冒险上山寻人,在陛下和众人面前遮遮掩掩的,演得倒是辛苦。”

他一只手提着防风灯,另一只手已经缓缓按在了腰间的刀上,盯着萧弄的眼底透出股阴鸷的寒气。

既然已经暴露了,钟宴笙也不辩解了,暗暗握紧了拳头:“那你说错了。”

他的嗓音很哑,透着掩饰不掉的绵软,在模糊的火光里,面容漂亮得不似真人,万洲的注意力不由分散了一些到他身上:“什么?”

面对敌人,尤其是面对定王,万洲本来是不该犯这个错误的。

但萧弄没开口,身上还洇开了那么大一片血迹,似乎受伤严重的样子,而且若是萧弄还能行动自如,肯定一早就跟黑甲军汇合了,哪会带着这没用的漂亮废物落单,待在这山洞里给他撞见?

钟宴笙上次能偷袭他,也只是因为他没料到钟宴笙会带着刀,更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罢了。

萧弄看起来像只受伤的雄狮,没有平日里强势,钟宴笙又弱不禁风的样子,几个因素重叠在一起,让万洲无意识地放松了警惕。

钟宴笙直视着他,缓缓道:“我跟定王殿下,本来就没遮遮掩掩的。”

萧弄只是喜欢当着别人说些只有他们知道、似是而非的话罢了,他还敢当众揉他手指尖呢!

就在钟宴笙话出口的瞬间,防风灯忽然啪地一下,被某个东西砸灭了,山洞里倏然落入黑暗,钟宴笙感觉身边的人擦过了耳畔,旋即前方传来声痛呼怒喝。

万洲视野陷入黑暗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随即握刀的手腕上传来一股恐怕的剧痛,他知道萧弄的厉害,若是刀落到了萧弄手里,他下一刻就得毙命!

万洲想也不想,忍着剧痛猛地一把将刀掷出山洞,赤手空拳跟萧弄打起来,凭着记忆力猛攻萧弄受伤的腰部。

寻常人流了这么多血,怎么着也会虚弱几分,力有不逮,更何况被攻击伤处。

然而萧弄的力道比他想象的要恐怖得多,万洲惊疑不定的,简直脊背发毛,要不是他确定面前的人是萧弄,都要以为他在跟什么没有理智的野兽在搏斗。

听着不远处嘭嘭的声音,钟宴笙抓紧了火折子,心惊胆战地蹲在稻草堆边,不知道是谁占了优势,也不敢过去添乱。

终于,又一声怒喝之后,砰地一下,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倒在了他面前,山洞之中倏然静默下来。

钟宴笙后背冒出了汗,稳住呼吸,吹亮了火折子。

微弱的火光映亮了周围一小片,倒在他面前不远处的人,是万洲。

萧弄一只脚踩在万洲背上,面容在火光的照射范围外,神色模糊不清的。

钟宴笙眼睛一亮:“哥哥!”

萧弄应了声:“嗯。”

万洲咳出一口血沫,听到俩人的对话,艰难地骂出一声:“你们……果然有奸情!”

他骂得好像……挺对。

钟宴笙有点难为情。

萧弄碾着万洲的背,嗓音不似面对钟宴笙时的低柔,冷冰冰的:“老东西为什么派你们监视他?”

他一脚下去,万洲背上的骨头似乎“咔”了一声,痛得他的五官扭曲狰狞,咬死了不开口。

萧弄不疾不徐的,一寸一寸碾过去,每踩过一个地方,就响起“咔嚓”一声碎裂的脆响,万洲就是再熬得住,也抵挡不住本能的痛苦,踩到第七根骨头的时候,他额间青筋暴突,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的嘶哑痛吼:“我说……我说!”

上次见到这种情形,还有萧弄的这种状态,还是在教训孟棋平的时候。

钟宴笙看得心里发毛,无意识往后爬了爬。

见到钟宴笙的反应,萧弄的动作一顿,淡淡道:“说。”

万洲的脸埋在地上,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了,喘了几口气,骤然抬头瞪向钟宴笙,发出声冷笑:“你以为你当真是什么尊贵的皇子?”

钟宴笙一怔:“……什么?”

萧弄也眯起眼,踩上了他的脖子:“说清楚。”

庄妃所居的冷宫走水后,萧弄派人循着当年所有可能接触过庄妃的太医和宫人往下查,然而老皇帝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查这个,动作要快一步,派出去的探子每次找上去的时候,人已经死透了。

越是这样,萧弄越是怀疑。

只是没想到这种隐秘的事,万洲居然会知道。

萧弄逼供时的手段比展戎这些人下手还狠,最清楚伤着哪里最疼、最让人忍受不住,万洲被他踩着,喉咙里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惨叫,声音发抖:“我、我曾在北镇抚司时,有一个太医老乡……为庄妃诊过脉。”

他断断续续道:“庄妃的孩子……是在那场大乱之后三个月才出生的,时间,时间根本对不上,十一皇子当年出生没多久,就病死了,压根没有什么十一皇子!”

钟宴笙抓住了重点:“什么大乱?”

万洲浑身一抖:“……先太子逼宫。”

钟宴笙心口莫名其妙一跳,像被什么刺到了一样,盯着他急切地问:“先太子为什么会逼宫?”

“谁知道,”万洲额头上不断滚落下豆大的汗,“我那时人微言轻,连见都没见过先太子……只知道他母家被陛下连根拔起,哼……也没表面上那么风光。”

萧弄眯起眼,从紊乱的思绪里,找到了底下人送来的文书记忆。

先太子的母后出身琅琊有名的望族,父亲曾是太子太傅,皇后与老皇帝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只不过体弱福薄,在先太子两岁时就病逝了。

此后不管朝中百官再怎么上书,老皇帝也没有立继后,对青梅竹马的皇后一往情深,惹得不少文人称赞,写诗写赋,连篇称颂。

——老皇帝不是嫡长子继任的,先太子那个太傅外祖父,教的也不是他,只是当年太子突然薨逝,老皇帝才得以继位,当时一些文人暗戳戳骂新皇得位不正,心性不明,此事过后,那些声音也消失了。

也是因为先太子没有了母后,老皇帝才一直将他养在身边,亲自抚养长大,早早册封为太子,父子间的美名流传甚广。

众人谨慎地提起先太子时,总是忘记了,先太子迎娶太子妃后,外祖父就因贪墨受贿、私造银票等罪名入了大牢。

关于先太子的事情总是被遮遮掩掩得模糊不清的,钟宴笙不清楚这段过往,急切地继续问:“那他是因为这个逼宫的吗?还有,陛下为什么要把我当做十一皇子?”

万洲缓过了剧痛,已经明白今晚他大概是走不出这个山洞了,看了眼话音急切的钟宴笙,眼神里骤然浮上一股恶意。

定王的确比他想得还要厉害,但是看起来刀枪不入的定王,软肋竟然近在咫尺。

他突然啐了一口,恶狠狠道:“我只知道,你不仅是淮安侯府的冒牌世子,还是个冒牌皇子!生来就是个冒牌货!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啊!”

没等他骂完,萧弄猛地一脚踩在他脑袋上,万洲脑袋砰地磕到地上,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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