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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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老皇帝的做派,还真可能会派人来放火烧山。
德王骨子里的阴狠,也不是全无来由的。
钟宴笙呆了会儿,听到卫绫的话,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毛骨悚然,情不自禁往萧弄怀里靠了靠,眉尖蹙起:“这么大的寨子,还有好多老弱妇孺,不好撤离吧。”
他下意识回头看萧弄,想得到萧弄的意见。
可惜萧弄陷入混沌时,听不懂太复杂的话,见他回过头来,只是朝他微笑。
凶残可怕的定王这么安静微笑着,画面太怪异了,霍双的眉头都不禁皱了起来:“定王这是……我方才听人说,什么三十万两白银买的西域男宠?”
钟宴笙后背冒汗:“没、没什么,这个你就别打听了,我们先想想怎么瞒天过海,转移水云寨吧。”
卫绫不声不响,砰地又跪了下来,埋头道:“无论水云寨是否被发现,寻回了小主人,往后属下定生死相随。属下这些年在水云寨训练出的两百精兵,从今往后皆听令小主人,万死不辞!”
霍双也跟着跪了下来,神色肃穆:“属下也愿誓死追随殿下。”
钟宴笙没想到他们俩突然又跪了下来,不太习惯,勉强学着萧弄平时的样子嗯了声:“起来吧。”
听到“小主人”三个字,萧弄跟踏雪同时眯起眼,望向他们二人,眼神不善。
被定王和一只猛兽盯着的危险感完全无法忽视,霍双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小殿下,您与定王到底是?”
这句萧弄听懂了。
他不满意这俩人叫钟宴笙“小主人”,示威般抬起手,方才偷偷摸摸藏在袖下交握的十指,便明晃晃地暴露了出来。
萧弄的手掌更宽大些,能将钟宴笙细瘦的手紧紧握住,严丝合缝地穿过指缝,占有欲十足。
钟宴笙猝不及防被当众处刑,红着脸抽了几下,也没能敌过他的力气。
霍双和卫绫的脸色齐刷刷变了。
卫绫凝着眉欲言又止。
霍双则是明白了什么:“所以那晚在楼船上,定王果真是去了您的屋子?”
钟宴笙唔了声,没有正面回答。
霍双从钟宴笙往萧弄靠的动作里,看出了几分他对萧弄的依赖,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定王性情多变,还大您那么多岁……”
钟宴笙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扯到他跟萧弄身上了,但他知道外人对萧弄的误会很深,认真地为萧弄辩解:“他虽然年纪有点大,但他人很好的。”
霍双和卫绫:“……”
什么叫,虽然年纪有点大,但人很好的?
话音落下,身边的萧弄好像也静止了。
强行拉着他的手炫耀的手垂了下去,脑袋也耷拉下来,神情不明。
钟宴笙忙乱中也来不及去看萧弄是怎么了,不想话题往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向偏,考虑了会儿道:“前日一起进山的人里,有个叫楼清棠的人,是个大夫,卫绫,你派人去帮我把他找来吧。”
要毫无痕迹地处理水云寨,恐怕需要萧弄的协助。
如果能成功瞒过老皇帝的眼睛,他们也能将计就计,让霍双假装不知暴露,继续在老皇帝眼皮子底下探听消息。
可是萧弄的脑子又不清醒了,也不知道下次醒来是什么时候。
现在山林里有好几拨势力,老皇帝的人不知何时会探过来,在他们找来之前,得妥善安置好水云寨里的普通百姓。
时间不算宽松,得赶紧找楼清棠过来看看,把萧弄脑子上的包消下去。
还有他后颈上的胎记,卫绫说是太子告诉他的,可他那时候都还没出生,太子是怎么知道他后颈上会有花瓣胎记的?
如果这个胎记不是天生的,那必然还有什么隐秘,是连卫绫也不知道的。
说不定能让楼清棠也看看,有没有什么妨害。
钟宴笙沉静发令的样子与太子很像,卫绫恍惚了一下,毫无异议,低头应是,立刻出了堂屋,派人去山里抓楼清棠。
霍双又看了眼萧弄,拱手道:“皇上派在殿下身边的侍卫一共二十人,其中有十名是属下的人,万洲与剩下的人并不怎么听从属下的调令,属下离开了许久,万洲生性多疑,恐怕会向皇上禀报。”
钟宴笙犹豫了下,小声道:“他以后不会再多疑了。”
霍双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钟宴笙的意思,望着他的眼底又多了几分敬畏:“属下明白了,不过属下也该回去了……殿下珍重。”
钟宴笙点点头。
俩人都出去了,钟宴笙无端松了口气,感觉脑子里还有些昏昏蒙蒙、浑浑噩噩的。
他还没有从沉重的往事里抽出神来,就先被迫沉静下来,得处理好多事。
钟宴笙心里沉沉的,脑子里冒出了许多往事。
他小时候身子那么差,几乎成了个药罐子,可能就是因为他是受惊早产的,叫淮安侯和侯夫人操心了不少。
难怪侯夫人经常去拜佛,郁郁了多年,直到他能起身喊了娘亲,眉尖的愁意才开始散开。
一个刚诞下孩子的母亲,却选择了将自己的亲生孩子交出去……她对钟思渡一定充满了愧疚,煎熬了许多年,可是她对钟宴笙从未有过怨怼,总是那么温柔疼惜。
还有淮安侯矛盾的态度,给他请了最好的老师,却不想让他科举入仕,对他严厉又宽容。
那总是教导他要当一个君子的周先生知道他是谁吗?周先生可是教过……他的。
或许是见过当年京城被血洗的场面,他们不忍让他知道真相,想让他平平安安渡过这一生吧。
钟宴笙从前的许多疑惑因为明了了身世之后,一一得到了解答。
钟思渡回来后,淮安侯和侯夫人不是不想让他留在侯府,他们能做到忍受背后指指戳戳,与太子割席,背地里却用亲子换他的举动,又怎么会在意京城那些贵族讨论的风言风语呢?
他们是留不住他了,但凡被皇帝发现,他们可能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淮安侯让他待在萧弄身边,是因为当年他父亲与萧家交好吗?毕竟萧弄要护着他的话,老皇帝不可能明抢。
但淮安侯恐怕也没料到,老皇帝会用“十一皇子”这个名头,名正言顺地把钟宴笙抓进了宫里,连萧弄都无法反驳这个理由。
心里酸酸胀胀的,钟宴笙的眼眶又有些热了,望向无声沉默的灵牌,抽了抽手,小声道:“你放开我一下,我想去上香。”
萧弄沉默了好一会儿,神情阴郁,钟宴笙还以为他会不讲理,但萧弄看了看他的表情后,居然很讲理地松开了手。
钟宴笙取了线香,走到蒲团前跪下,仰头凝视那些灵牌。
正中间的两个灵牌,是他的父亲母亲。
他们随着卫绫躲在这里,连名姓也不能有。
钟宴笙闭上眼睛,默默想,他一定、一定要让他们的名字堂堂正正重见天日。
龙椅上的那个老东西,害了太多太多人了,他的父母,皇后祖母,整个东宫,还有祖母的整个亲族,或许还有先皇与康文太子。
还有萧家。
逼宫事变之后两年,萧家就因蛮人突袭,死得只剩下萧弄和萧闻澜两个幼孩。
钟宴笙现在完全确信,这件事背后必然是那个老东西。
他作下那么多孽……该死。
钟宴笙咬着牙,被满腔悲意与痛恨交织撞得脑子发疼,身上也忽冷忽热的,直到感觉到身边窸窸窣窣一阵声音,才怔然转过头,发现萧弄居然也跟着跪在了旁边的蒲团上。
萧弄雾沉沉的眸子望着他:“又哭了,为什么?”
钟宴笙啊了声,擦了擦满脸的冰凉,闷着脸道:“你快点恢复。”
萧弄现在又听不懂,他还想问问萧弄的头疾是怎么回事呢,会不会跟那个老东西也有关系。
他感觉全天下的坏事都有老皇帝的掺和。
萧弄伸手抚了抚他的脑袋:“嗯。”
钟宴笙认认真真地朝着灵牌拜了拜,将香插进了香炉中,萧弄歪头看着他的动作,也学着他,取了线香准备拜。
钟宴笙又想哭又想笑的:“你拜什么呀。”
萧弄道:“你拜什么,我拜什么。”
脑子不清楚时的萧弄,除了行为不受理智约束,说话好像也比平时要直白热烈得多。
平时要么就是不吭声,要么就阴阳怪调的,嘴硬得不行。
钟宴笙被他影响得心情又好了些,咬咬唇轻声说:“我在拜我爹娘。”
听到钟宴笙的话,萧弄的神色忽然肃穆了很多,规规整整地拜了三拜。
钟宴笙看着他的动作,眨了眨湿漉漉的长睫,疑惑问:“你都不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拜他们?”
萧弄隔了会儿,雾蓝色的眸子从灵牌上转回他身上。
钟宴笙撞上他的视线,那双乌黑的眸子泛着血丝,却被泪水洗得愈发明亮干净,仿佛一面镜子,能映出所有的心思。
萧弄缓缓道:“因为是你爹娘。”
钟宴笙歪歪脑袋。
萧弄勾了勾唇:“让他们放心一些。”
钟宴笙莫名就开始局促了。
他差点忘记了,这是在父母的灵堂前,萧弄跟着跪下来拜,他爹娘会不会误会什么?
他刚刚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为他们报仇雪恨,都还没想好,怎么跟他们介绍萧弄。
钟宴笙重新望向灵牌,默默想,希望他们可以来他梦里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