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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跟着视线,瞅了眼那位过继到宁倦膝下的小殿下,又看看陆清则,面色诡异了一瞬。

陛下是年初将小陛下带回来的,远在遇到新后之前。

这锅似乎也推不到新后头上。

只是愈发能推断,陛下当年对帝师果然……

众人正在心里叹惋,昨日才抵达京城的靖王扫视一圈,仿佛并不知道情况,略感惊讶:“怎么不见蜀王?”

各座间顿时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

宁琮下了死命令封口,但他的命令又封不到宁倦的人这儿来,把话半遮半掩地传出去,大臣们又是觉得热闹好看,又是感觉在鞑子面前丢了脸,心里都在骂宁琮。

宁倦淡淡道:“蜀王偶感不适,朕让他在府中歇息着了。”

直接拿下蜀王自然不行,西南那边恐怕会有动作。

用这种宁琮本人都不敢提的原因,将他困在蜀王府里,宁琮的儿子摸不清京中的情况,也不会敢乱动。

宁璟也进不去蜀王府,这么一探,就猜出了几分,笑着拱手道:“臣远在靖州,消息闭塞,竟不知帝后大婚,听闻消息后,备了陛下的寿礼与恭贺帝后大婚的贺礼。”

神色恭恭敬敬,没有半分异色,仿佛当真很诚恳。

其余人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还有新婚贺礼的?

这让后面的人多尴尬?

靖王你多献礼前就不能商量商量吗!

众人腹诽着靖王的媚上行为,陆清则瞅着这人,却还是觉得不似好人。

他在感情方面可能有点迟钝,但这方面的直觉向来敏锐。

宁倦派人查过宁璟,得来的资料很简单,抓不到宁璟这老狐狸的尾巴。

这几年的削藩已经让许多藩王不满,若是再贸然对一个显得如此忠心的藩王下手,其他藩王一个紧张,纷纷效仿宁琮,那就别想安宁了。

有了靖王领头,之后几位藩王献礼都有点小尴尬。

帝后压根就没举行大婚,新后又是个男皇后,他们哪能想到送这个。

直到尴尬的献礼接力棒到了乌力罕手上。

乌力罕神色很自然,送上草原的祝福后,他身旁的另一个使臣忽然开了口,脸色关切地询问:“几年之前,三王子曾在草原上设法捉到了一只珍贵的海东青,进献给陛下当作寿礼,不知那只海东青现在如何了?”

海东青在草原上的地位极高,算是鞑靼一族的精神图腾,鞑靼使臣问起这个,倒也正常。

但真实缘由只有乌力罕自己知道。

——那只海东青脾气极为倔强,他捕捉到后,尝试过熬鹰,然而那只鹰隼直到伤痕累累,半死不活了,依旧不肯就范,他便故意将之送到了大齐来,美名其曰是献出草原的至宝,希望两国交好。

实际上,乌力罕觉得,那只海东青到了大齐的京城,根本不可能活过来,只会死得更快。

那么倔强的鹰,或许会把自己活生生饿死,也不会吃一口驯鹰师的肉。

大齐的皇帝养死了鞑靼为了两族和平,特地供上的精神图腾,这可不好解释。

陆清则一听鞑靼使臣开口,就知道他们抱的是什么心思了,心底也多少明白,为什么当年刚见到小雪时,小雪会对食物抵触,还浑身伤了。

不过乌力罕这个算盘可打不响。

宁倦哪能看不出来,平静地扫去一眼,叫道:“长顺。”

长顺前些日子才又去溜过小雪,心里止不住冷笑,闻言弯腰凑到宁倦身边听话。

宁倦低声吩咐了两句后,又恢复了正常音量:“将雪将军带过来。”

竟然还活着?

乌力罕心里得逞的笑意一滞,又迅速换了个思考方向。

他从小到大熬鹰经验丰富,不可能看错。

那就是只不可能成功驯化的鹰。

海东青是属于草原的雄鹰,天生不喜欢束缚,就算勉强活下来了,待在京城的笼子里被喂养了三年,心情也必然郁郁。

按照他的经验,这只海东青现在必然瘦骨嶙峋、暴躁易怒,离死不远了。

养成这样,自然也有许多可以指摘的。

乌力罕重新拾回了一丝自信。

众臣自然也看得出,鞑靼的使臣是故意在陛下的生辰宴上挑事,心下惊怒难定,又有点担心。

那只海东青,不少人也有印象,进了宫后就没见过影子了。

这些年陛下甚少设宴,减少大笔花销,每年排场极大的秋猎也取消了,所以他们也无从得知那只海东青到底怎么样了。

若是那只海东青过得不好,甚至是死了,鞑靼使臣就有理由继续胡搅蛮缠了。

众人正暗自担忧时,就听一声划破夜空的鹰唳。

一只神俊的海东青如闪电般从空而降,还没等人有反应,便精准地一口叼走了乌力罕和几个使臣头上的帽子,旋即在周围的惊呼声里,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陆清则的手边。

但那只海东青只是拍拍翅膀落下来,并没有攻击人的行为,将几个帽子往桌上一丢,收起翅膀,歪歪脑袋,蹭了一下陆清则。

看其身形,有点胖滚滚的。

几个使臣惊呼怒骂,张口就是一段鞑靼语,

就连从小到大争权夺势,忍耐力惊人的乌力罕,眼皮也不禁狠狠跳了下。

看这记仇的样子,见面就叼走他们的帽子,必然就是当初那只海东青了。

不仅活着,甚至过得很滋润。

不暴躁就算了,还大鸟依人。

真是丢尽了草原的脸!

乌力罕气得咬紧了牙,露出个笑容:“没想到陛下竟将它养得这般好,只是海东青性格凶戾,最好关在笼子里,免得误伤人。”

陆清则微微笑笑,随手摸了摸小雪手感甚好的脑袋,自露面之后,第一次开了口:“听说在草原上,海东青是自由的象征,既然是自由的鹰群,若总是关在笼子里对它不好,对两族情谊也不好,况且雪将军并不伤人,只是调皮了些,方才应当是认出了三王子,想与三王子耍玩。”

说着,小雪仿佛听懂了陆清则在说什么,眯着眼蹭了下他的手,发出温顺的“咕咕咕”声,证明自己真的很温顺。

乌力罕和几个鞑靼使臣哑口无言。

下头诸位大臣看鞑子吃瘪,心里又是开心,又是复杂。

即使陆清则略微压低了声音,但优越清润的音色难掩,仍是听得他们心里一震。

不仅气质,连声音也很像!

陛下,您莫非真的是……这怎么可以,简直是胡闹!

不提其他的,寻这么个替代品,这简直是对帝师的亵渎啊!

宁倦无视那群痛心疾首看着他的大臣,扫了眼桌上的帽子:“朕听闻草原男儿豪爽,想必三王子也不会跟一只畜生计较。”

小雪听不懂全部人话,但对关键字过敏,腾地转过脑袋,狐疑地看了眼宁倦,怀疑他在说自己的坏话。

宁倦把剩下的路堵死了,乌力罕只能吞下气,露出笑容:“那是自然。”

宁倦面不改色:“长顺,将三王子和几位使臣的帽子送回去。”

长顺忍着笑,躬了躬身,拿起几顶帽子送下去。

下面的大臣却有忍不住的,噗噗低笑出声。

乌力罕就算再能忍的人,当众丢脸还被嘲笑,脸色也还是不太好看。

长顺走到使团的席位前,不经意间接触到乌力罕冷冰冰的双眸,吓得心里瑟瑟发抖。

但长顺平时被宁倦吓得多了,乌力罕这点力度,还没陛下因为陆大人不理自己时的厉害,面上毫无异色,笑道:“三王子,请。”

大齐的皇帝竟如此厉害,连身边的一个太监都能谈笑自若。

想想家里那群废物,乌力罕心里长叹一声,接过帽子,也终于将恼色收拾回去,坐回了位置上。

一点小风波便这么有惊无险地抹平了。

有了乌力罕这一出,剩下的大臣就算对陆清则、对陛下的行为心存不满,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说什么。

献礼结束,宴会便正式开始了。

这个时节的京城晚上有些冷,晚上风大,又是在空地之上。

宁倦担心陆清则吹了风不舒服,小心地给陆清则挡风,怕他冷着,又忙活着倒茶询问,在众臣面前,态度显得尤为亲昵。

不过吹了会儿风,陆清则的脑袋还是有点发疼。

他不想让宁倦担心太多,动作隐蔽地揉了揉太阳穴,却还是给随时关注着他的宁倦发现了。

宁倦偏过头,低声问:“风吹得难受吗?下去歇会儿吧。”

陆清则稍作考量,反正他已经露过面了,这时候下去也没什么,要是回去生个大病就不值得当了。

“那我下去歇会儿。”陆清则很快做出了打算,“顺便把小雪带回去。”

免得小雪老是虎视眈眈的,盯着乌力罕的脑袋,瞧着很想扑上去,用尖喙给他啄个洞出来。

商议完毕,陆清则便带着小雪先离开了席位。

乾清宫离鹰房有段距离,走过去需要点时间,道路僻静,一路过去,除了偶尔遇到的巡防侍卫,几乎见不到人。

冷寂得很,所有热闹,都会被厚重的宫墙隔开。

陆清则边走边胡思乱想,宁倦就是在这么寂寞的深宫里,一日连着一日地做着噩梦吗?

宁倦派来跟在陆清则身边的侍卫提着灯笼,给他照着路,到了鹰房,陆清则把爪子勾在他身上不肯放的小雪扒拉下去:“要是弄坏了这件衣裳,你三天都不能出去放风了。”

小雪凶戾的鹰眼一下瞪得滚圆,悻悻地松开了爪子,不再勾着陆清则不放。

陆清则摸摸它的脑袋,喂它吃了几块肉:“今晚表现不错,奖励你的。”

他回来之后伤了脚,不便出行,这还是第二次见到小雪。

听长顺说,本来小雪的精神不太好了,宁倦打算将它放归草原,结果放归那日,小雪在天空盘旋数圈之后,最后又落回了车驾上,不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