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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芬芳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有件事要跟你交代一下。学校有英才计划的保送名额,你是全校第一,按理来说这个名额应该给你。”

黎容静静听着,他开始回忆时间线。

上一世,他的高考是自己考的,分数全省第一,报考了A大生化系。

杨芬芳见他认真的样子,眼中难免露出些怜悯的神色,大概是心虚,杨芬芳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扭过身装作整理桌面,轻描淡写道:“这个保送需要笔试和面试,在明年二月底。笔试和面试我相信你肯定没问题,但是名额要送到A大公示审查,嗯……家庭背景也是审查的一项,所以你可能通不过。

我是这样想的,你看你成绩这么稳定,高考也一定能考上A大,所以这个名额要不就让给崔明洋,他正好是第二,我想你们两个商量商量,搞好关系,他欠你个人情以后说不定对你也有好处。”

杨芬芳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忐忑的,她想尽量委婉,可再委婉,对黎容来说都有点残忍。

学校私下开会的时候就说,哪怕黎容顺利的通过了笔试面试,在公示期被人一举报,也一定会被撤,与其那时候再让他失去一切,还不如一早就跟他说明白,也免得再起风波。

杨芬芳觉得自己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

黎容现在缺钱,借着给崔明洋卖人情的机会,满足一下生活基本需求也不错。

黎容歪了歪头,那双眼睛就望着杨芬芳的脸,不喜不悲。

上一世他好像也听过类似的话,可惜实在记不清了,他都不记得自己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他那时太浑浑噩噩了,对活着以外的事都不是很在意。

呼啸而来的恶意太大,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恨谁,报复谁。

后来也顺理成章的考上了A大,进入了他父母的领域,这件小事就被他抛在脑后了。

十七岁不起波澜的事情,反倒在他二十三岁时掀起了来势汹汹的恨意。

既然有幸回到了从前,他要抓住一切属于他的东西,一个都不放过。

“不行。”黎容淡淡道。

杨芬芳:“老师知道你委屈,也不着急让你现在给出答案,反正离二月还有挺长时间,你可以慢慢想。”

但黎容必须面对现实,要真是走到了公示那步被人举报掉,还会浪费学校一个名额。

黎容轻笑,双手插进棉衣兜里,调皮的耸了耸肩:“我知道学校怎么想,但这个名额是我的,哪怕浪费了,也是我的,我不让。”

他表情虽然俏皮温柔,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

空气凝重的像掺了水的石灰,粘稠,乌黑,随着水分的蒸发,窒息感愈加强烈,好像随时都会把人凝固在现场。

杨芬芳恍惚看到了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阴冷,她没法形容那种感觉,好像藏匿在暗处的利刃,哪怕暂时掩住锋芒,只要有人敢肆无忌惮的试探,必然会被反噬。

她不禁心头一颤,但戴上眼镜再一看,却又什么都看不出了。

黎容鼓了鼓嘴巴,笑眯眯道:“学校要是开了这个口子,把保送名额变成明码标价的交易,好像也不好跟全校学生交代吧。”

这下轮到杨芬芳沉默了。

黎容说的很真实,A中在全国的地位与众不同,公平是这里最基本的准则,所以这件事只能黎容主动放弃。

黎容:“老师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他也不等杨芬芳说什么,堂而皇之的拉开办公室的门,往出走。

刚走了几步,黎容停住了脚步。

岑崤倚在走廊栏杆边,手里拿着一张学校的红头通知稿。

他就把那重要的东西当成随手把玩的物件,团成蛋卷状,一下下敲着不锈钢栏杆。

他站的位置很讨巧,天井透出的日光难得能照到走廊内侧,但唯有一缕,漫过栏杆,流淌到地面。

岑崤就站在这光里,连头发丝都是金色的。

黎容弯了弯眼睛,揶揄道:“来找我?”

岑崤暼他一眼,停下手里敲击的动作,把卷成一团的通知稿扔给黎容:“来给老杨送东西。”

黎容故作轻松的挑挑眉,忍不住说风凉话:“学校的文件你就卷成这样,啧,给学校捐过款果然不一样。”

他并不说透。

但他知道,以前这事儿都是学委负责的,学委不来,也是课代表来,岑崤是从来不跑杨芬芳办公室的,由于岑会长的身份,倒是杨芬芳颠颠的往他家里跑。

所以岑崤大概率是来找他的。

岑崤一挺腰,直起身来,瞬间比黎容高了半个头。

他走出暖光,朝黎容走了两步,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因为这份通知也没什么看的必要,按照学校历年来的传统,结果已经出来了,这个结果——”

岑崤顿了顿,垂着眼,掌心捏着什么,他手指一错,轻而易举的揉开包装纸,然后把那东西塞进了黎容口中。

“谁也不会改。”

黎容猝不及防闭上眼,下意识用嘴唇抿住。

一股香甜的混合着朗姆酒的气息弥散开,他用舌尖一舔,才发现是他扔在桌子上那块酒心巧克力。

黎容慢吞吞的将甜腻的巧克力含在嘴里,随手剥开那份文件,垂眸看了一眼。

——《A中关于高校英才计划推荐的要求及报名通知》

黎容微微一怔,巧克力混合着朗姆融化在口腔里,把燕麦粥的味道一并带走,只留下无尽的甘甜。

简复说的真不客观。

这巧克力虽然不是最贵的品牌,但明明挺好吃的。

他随即抿唇一笑,眼眶隐约有些发涩,他需要用点力气,才能把这股涩意压制下去。

这种情绪消失已久,久到他以为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原来并没有。

下一秒,黎容干脆手指用力,把卷成蛋卷的通知稿团成了纸球。

岑崤盯着他将巧克力含进入,舌头卷了卷,然后喉结滑动,咽了下去。

他还不忘舔着唇角,把遗留在唇上的巧克力吃干净,微翘的唇珠被他甜的湿漉漉的,泛着嫩红。

岑崤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微微侧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黎容抬眸和他对视,眼角的红意散了大半,只有格外润泽的眼睛,是难得存留的痕迹。

对视半晌,他从岑崤眼中看出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黎容笑道:“没事,就是突然发现我高三这年过的挺难的。”

岑崤低声重复:“突然?”

黎容收起笑容,表情难得的认真。

“以前没人在意,自己也不觉得难,现在……”他话锋一转,故作轻松问,“我们俩谁去把这团废纸交给杨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