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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崤没着急去梅江药业实地考察,他也知道,蓝枢内一定有梅江药业的耳目,鬼眼组什么时候去,谁去,梅江药业都能提前知道,并消灭一切痕迹。

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他都在走访那些被删评的原合升受害者。

但因为学校课业的限制,他本人没法走远,只好拜托队里的五个人频频出差。

走访过程很艰难,即便有简复提供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但有些受害人已经去世,他们的抱怨,怒火,怨愤随着生命一起消失在世界上,而网络删除了他们最后的悲鸣。

有些早就搬离了原来的地方,想要再次寻找他们定居的位置,又是一阵奔波,况且鬼眼组这些年在韩江的领导下,越来越高高在上,与普通老百姓之间隔着天堑鸿沟,好多人根本没听说过蓝枢九区,鬼眼组的名字,还以为他们是骗子,拒绝沟通。

也有的不愿意再提起这件事,他们的亲人已经离开,自己也了无牵挂,这些年劳心劳力,已经身心俱疲,所以不愿意再为没有好处的事情费神,至于那些仍然被蒙在鼓里的患者,他们管不了也不想管,穷则独善其身,谁也不能要求谁站出来主持正义。

但更多的是眼看着胳膊拧不过大腿,虽然愤怒痛苦,但因为缺乏法律常识,缺乏相关知识,没有保存证据,空有一腔愤懑,满腹牢骚,但这些都不能成为证据,还会被梅江药业反告诬陷。

也有一些被删评,被限制发言的人挣扎了数个月,但随着关注度越来越低,最开始凑热闹的人也散了,被更新鲜的热点吸引走了,剩下的受害者就像被放逐到了世界尽头,满眼荒芜。他们终于放弃退网,简复也只能查到他们最后留在网络上的信息,但这些信息不少已经过时,甚至不准确了。

就是这样的现实,让梅江药业可以肆无忌惮的敛财,让原合升这款一直被质疑的药物依旧可以在市面上流通。

如果不是韩江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战,认准了梅江药业这条线,那就连鬼眼组的调查都不会有,茫茫人海就是众多受害者的墓葬。

九区会议室里。

于复彦翻资料翻的眼睛发花,他揉着眼睛对岑崤道:“队长,我听说杜队长他们去梅江药业了。”

杜溟立那边的调查进度是严格保密的,于复彦等人快回来了才知道杜溟立已经去了。

不过岑崤倒是早就收到了消息:“嗯。”

他知道杜溟立是白去了一趟,对方不仅早早做好了准备,甚至还扯着杜溟立下了好几顿馆子,还差点带着杜溟立去夜总会潇洒一把,杜溟立愤而回城。

消息走漏是谁都无法避免的现实。

哪怕杜溟立回来又加紧了对调查进度的封锁,但他毕竟要向韩江汇报,要跟九区其他辅助组的人寻求帮助,消息经过几手传来传去,总能泄露出去。

梅江药业也不打算靠这几个月赚钱了,他们就等着熬过六区取缔,彻底摆脱蓝枢联合商会的管制。

到时候杜溟立再去,恐怕不仅没有馆子下,还会被扫地出门。

岑崤也不确保自己这边的调查过程有没有被梅江药业熟知,但这两个月内,梅江药业的老板何大勇作为旸市知名企业家,参加了多个活动,包括全国药企交流大会,药物研发进程与未来发展大会,企业家创世纪沙龙,“文明科技,良心前行”主题博览会……

各个活动现场,何大勇都意气风发的参与了合影留念,他臃肿的身材往往占据了照片上让人无法忽视的空间,这些照片会作为活动圆满完成的象征,被贴在光鲜亮丽的荣誉墙上。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并没有受鬼眼组调查的影响,反而频频以胜利者的姿态无声挑衅。

耿安推开会议室的门,大跨步走了进来,他额头上挂着虚汗,眼角带着红血丝,显然已经熬了几个大夜:“药物检测结果出来了,符合规定。”

耿安从几个医院分别找人开了原合升,抽取了二十个样品,送去做药物检验。

检验结果显然让他失望。

但岑崤却早就预料到了。

不光他会做药物检验,杜溟立也会做,如果检验结果有问题,杜溟立那边肯定大刀阔斧的干起来了,不至于陷入僵局从旸市狼狈离开。

有六区会长蒋钟在,梅江药业肯定提前很久收到了警告,将新一批的药物做成了完全符合审查标准的,等熬过了这段时间,再减少原材料降低质量就没人管了。

根据他们从内部得到的消息,梅江药业自去年九月起,直接砍掉了原合升的两条生产线,产量大幅度下降,也就意思意思还留下一条,没有彻底从市场上离开。

这说明在他们眼里,这段时间是赚不来什么钱的,只能通过减产降低损失。

其实原合升只是撕开梅江药业药物质量不合规的口子,但现在连这条口子也被人精心缝补好了。

于复彦看着检测结果叹了口气:“显然新一批的药都是好的,要是梅江药业能一直坚持做这种质量,也可以了。”

但显然不能,利益是最可怕的漩涡,可以搅碎一切良知。

耿安单手撑在桌面上,揉了一把越发上移的发际线,精神一震:“旧药!我们可以用去年的旧药重新检测,他们总不可能连以前的药也有办法处理!”

岑崤还未说话,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中传出黎容的声音:“旧药当然是不合规的,可原合升的保质期是一年,从去年九月他们砍掉两条生产线开始,药物就是合规的了,最后一批旧药,也已经过了保质期,药效不达标,他们完全可以说是有效成分过期失活的原因。”

耿安这才发现,岑崤一直和那位漂亮学弟连着线,他们调查的一切进程,那位学弟都密切跟进着。

可这位学弟参与调查的事,岑崤从未向韩江汇报过。

耿安最开始得知黎容刚考上大学,还在张昭和的班级时,也觉得过于离谱了。

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发现黎容懂得真的很多,要不是有黎容在一旁指导,他们可能要花更多的时间在查行业基础资料上。

凭耿安多年的社畜本能,他觉得黎容的水平比他某些大学同学都强了,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张昭和的班级。

难不成这些年A大缩招,学生质量比他们那批高了不少?

耿安叹气,也下意识的对着岑崤那台电脑道:“可是现在旧药也不好找,过期的药物都被医院药房处理掉了,估计也就偏远小镇或者不合规的黑心药房才能找到。”

于复彦推了下眼镜,忧心忡忡:“那我们岂不是没办法了?”

黎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还是要找到旧药做检测,即便不能当成最有利的证据,也要看他们到底不合规到什么程度。”

耿安揉了揉因为缺少睡眠而浮肿的脸:“我走访了几个医院,也问了还在这个行业内的同学,他们手里都没有原合升去年的旧药了,实在不行,我就去郊区的小药店看看,但是处方药不好弄。”

黎容:“患者。一定有患者手里留存了的,哪怕过期也会有家里老人不舍得扔。”

岑崤开口问道:“他们几个走访的怎么样了?”

于复彦突然坐直了身子,双眼一亮。

他按了按下滑的眼镜,将电脑推过来给岑崤看:“岩哥刚发过来的邮件,他们新找到的这个受害人是从事教育行业的,把能保留的证据都保留了,也有原合升的旧药!”

黎容那边顿了顿:“给我发一份。”

他站在走廊上,背靠着窗台,走廊风通透,吹过窗棂,发出细细的嗡鸣,嗡鸣声与教室里隐约的讲课声混杂在一起,一如每个平凡的午后。

这名受害者叫做胡齐江,是名受过良好教育,毕业于知名大学的人民教师。

他患有遗传性精神类疾病,两年前确诊后,在医生的指导下开始使用原合升。

但用了原合升之后,他的病情并未好转,甚至时好时坏,妻子受不了,选择跟他离婚,而学校也因为担心学生的安全,委婉的将他辞退。

感情事业双受挫后,胡齐江备受打击,上网一查,才发现有不少人吐槽过原合升的药效,但都被删除了评论。

他顺理成章的怀疑到这款药身上,想到自己的遭遇,他病情发作控制不住情绪,在网络上发表了激进言论。

没想到他因此被梅江药业以干扰企业经营,恶意造谣影响名誉为由起诉到法院,在梅江药业强大的法务团队攻势下,他被判罚三万元。

胡齐江身心俱疲,病情急转直下,差点要走极端。

幸好这时候在病友的推荐下,他换了另一款稍贵的药,这才稳定住了病情。

他用过别的药,才越发确定原合升这款药有问题。

他想过将梅江药业起诉到法院,但是和对方专业的法务团队比,他的力量太薄弱了。

知名的律师请不起,普通的律师直白的告诉他不好打。

他担心律师费打水漂,冷静下来才没有动。

虽然认清了现实,但或许心里一直有执念,他把所有的证据都保存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用上。

岩哥发来的附件里,有两盒原合升的旧药照片,这两盒药都是未拆封的,也已经过了药品保质期。

胡齐江听说过蓝枢九区,也听说过鬼眼组,他选择相信,所以把证据交给了岩哥。

过两天,岩哥就会带着旧药回来,重新送去检测。

黎容将笔记本电脑摆在走廊的阳台上,弓着身子,不断放大原合升旧药的照片。

原合升是片剂类药物,和液体药物相比,片剂类药物相对稳定,按理来说保质期应该在一年以上,两三年比较正常。

但原合升的保质期只有一年。

包装是个蓝白相间的盒子,通过盒子上面的介绍可以知道,一盒中共有二十片药物,药片是椭圆状的,大概有小指甲大小,根据药物说明书,患者需要每日服用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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