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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害!

季歇微闭了双目,双手握于斩苍生的剑柄之上,开始凭借自己的感觉寻找谢征鸿的那一丝破绽来。

在天人五衰,视觉衰退这些岁月之中,季歇已经学会了各种各样的制敌之术。

谢征鸿气运无穷,身上功德更是雄厚无比,换了常人,这血光和魔气早已将对方吞噬的干干净净,但换了谢征鸿,却是僵持不下,难以为继。

若原本季歇还只是将谢征鸿当做当年害得自己变成此番模样的和尚的话,此时心中已经确定了大半。

就算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他也确定当年自己绝不会比现在弱。

那么害得他至此的和尚,又怎么会是一般人?

恰好,眼前的这个谢征鸿,正好是那一个特殊之人。

这当真只是巧合么?

季歇不信。

他握住斩苍生的手并没有多少动作,而是轻轻的挪了一小寸。

细微的几乎难以发现。

季歇在剑术上的造诣,已经近乎于道了。

以他如今的身体状态,他能挥出的也只有这么一剑。

足以扭转这场斗法胜负关键的一剑!

牧停和颜乔几乎同一时间就感受到了一股威压,快的几乎难以察觉,但真真实实的给了两人近乎恐怖的压迫之感。

季歇最厉害的一剑,没有浩大的声势,没有惊人的霞光。

它只是轻轻的,带动了一丝微风!

大道无形,那么最接近于道的那一剑,不也是无形?

谢征鸿正欲抵挡魔气侵蚀,却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

浑身一怔。

护持在周身的诸行无常印如波纹一般渐渐荡漾开来。

咚的一声,碎裂了。

无形无相的法印会破碎?

谢征鸿的眼角流出了一滴血,脸色迅速的黯淡了下来,身体周遭灵窍通通破裂,无数灵气争先恐后的从谢征鸿身体里涌出。

识海里的元婴无声的发出一阵哀嚎,缩小了好几圈。

法印是佛修根本,是谢征鸿身心相连。

时间是永远修士跨越不过去的一道坎。

谢征鸿此世的时间还不如季歇的一个零头。这便是他们之间相差的距离。闻春湘同样如此。

谢征鸿脚下气机顿散,很快就坠落了下去。

在坠落的过程中,谢征鸿右手的莲花印倏而一闪,顺着手腕不断的蔓延到胸口,在近乎道的那一剑下护住了心脉。

“前辈!”

谢征鸿艰难的转过头,朝着一旁的闻春湘看去。

闻春湘忽然全身一疼,好似身体里有无数剑光在不停的穿刺,搅碎,从骨到筋,从神识到元婴,同一时间都受到了无比的摧残。

难以忍受!

为何会这么疼?

闻春湘后知后觉的想到,他此刻应当没有中招才是。

……是羊皮卷!

就如同当年谢征鸿拼死将他救出一般,那时他的身体不由的也感受到了谢征鸿所受到的痛苦。那么此刻,遭受痛苦的人到底是他,还是谢征鸿?

闻春湘的神智一下子回来!

关键时刻,他竟然被心魔控制?

“你醒了,但似乎有点晚。”

闻春湘心里想到了一个可能,他猛然睁开眼,看见谢征鸿在他面前不断的坠落下去。

“你害死了那个凡人,害死了我的师兄宋清,如今,你也会害死你的谢征鸿!”

闻春湘耳中不断的闪现着那段话。

老和尚的死,宋清的死,几乎都和如今的谢征鸿重合在了一起。

当他没能力的时候,他只能等着被人救。

当他有能力的时候,却被心魔所趁,错失良机?

如此可笑!

他和小和尚刚刚见面的时候,他信誓旦旦的说,有他在,不会有人能伤害到谢征鸿一根毫毛。但他们真正一起踏上这长生道时,究竟是他保护谢征鸿的次数多还是谢征鸿个保护他的次数多?

他那么差的运气,竟然连小和尚也开始传染了。

闻春湘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在谢征鸿坠落下空之时,地上忽然开出一朵巨大的牡丹,将谢征鸿包裹在其中。

“前……”

谢征鸿被堵住了声音。

他身体被季歇的剑气不断的破坏,若非莲花印护住心脉,他此刻早已身死道消。

如今这牡丹,也是闻春湘的本体分株之一。

原本,这分株只是他种在灵钧岛上的打算给小和尚的“惊喜”。对如今的小和尚来说,恐怕只有惊,没有喜了,

闻春湘抬头看了看天空,除去被天雷劈开的那一片之外,剩下的依旧是血光漫天。

“虽有血光蔽日,但此刻,应当还不到傍晚。”闻春湘忽然出声说道。

季歇双手托着剑,转头看向闻春湘道,“应该是。”

“那便让它彻底黑了如何?”

“善。”

“闻春湘,你疯……”

颜乔像是知道闻春湘要做什么一般,正要上前,却被玉泉器灵拦住了去路。

“你不是他们的器灵么,拦着我做什么?”颜乔怒道。

玉泉器灵的脸色难看的几乎过分,“是当年魔皇与我定下的誓言,我难以违背。”

当年谢征鸿在与玉泉器灵一战之后,力竭而睡,只有玉泉器灵和闻春湘一起就此聊过几句。

“我佛功不凡,根基深厚,魔界绝不能容我,飞升之事绝无可能。”

“但若小和尚度过情劫,以他之能,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成就大道。”

“玉泉器灵,本座在此与你订下心魔契约,来日若小和尚危在旦夕,你必须要帮本座拦住所有阻碍。”

“那你呢?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助他成佛!”

闻春湘身上的修为不断的暴涨。

又有一片天空被天雷击破。

但凡有点常识的修士都知道,修士渡劫,若是两人的劫云不小心靠在了一起,那几乎是必死之局。

但如果是三人的呢?

没有人试过。

也没有人想过。

三个人的劫云若是合在一起,每一个都是最厉害的九九天劫,那会如何?

砰!

那厚厚的一层血光轰然炸裂,从天空坠落下来,凝结血水,灌入山川河脉之中。

浩荡不息,崩腾不止。

转眼,天空中忽然又显出一道灵光。

继而舒张开来,逐渐蔓延,横贯苍穹。

“嗡嗡……”

斩苍生的剑身开始颤抖。

颜乔和净火牧停等人还未动作,又有无数牡丹花株将他们几人重重包裹了起来,迅速穿过侵染了血水的土地湖泊,深入地中不知距离。

季歇睁开眼,冲着半空中的闻春湘露出了一个欣赏的模样来。

“同归于尽,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季歇没想到,闻春湘竟然会选择将劫雷合起来,不断的提高自己的修为和魔气,在此渡劫?

是了,没有什么比天劫更厉害的。

如果一个人两个人的劫云不够,那就再加一个。

“我们一生都在逆天而行,这最后的结局,也该由上天来判决。”闻春湘发丝飞扬,头上的发冠,身上的法衣被这灵光一照,顿时破碎。

“最后一次对抗天道似乎也算死得其所。”季歇握住斩苍生,飞快的在剑身上点了几下,朝着斜前方一扔,想要将之送出斜阳大世界。

斩苍生飞到一半,剑身光芒大作,重新化成人形。

却是伤横累累。

天上血光一破,它作为血光承载之物,自然也会实力大损。

“想我斩苍生先天灵物,承乾坤之气,应天下之势,运化众生,趁劫而出,后一点真灵融于剑中,不知道多少年才重生神智,显化入世。多年来,剑下饮血无数,什么真仙妖魔,什么灵芝魔兽,通通不是我一合之敌,这最后能够对抗天道的机会,又怎能错过?”斩苍生仰天发出一阵轰鸣,身形一晃,再度顶着一把残破的剑身,重新飞回到季歇手中。

“挑了你这么一个剑奴,实在是我毕生不幸又万幸之事。”斩苍生的声音低了起来。

季歇笑了笑,“的确如此。”

说完,季歇挥动着斩苍生,直直的冲着最猛烈的那一道雷光斩去,身影被吞没在浩浩荡荡的雷劫之中。

相比起天人五衰,他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再见了,小和尚。”闻春湘置身于雷光之下,觉得这疼痛还比不上之前,原来这九九天劫,也不过如此。

反正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前两次,他都有人来救,这最后一次,却是他救了别人。小和尚被季歇那一剑砍中,侥幸不死,身体也会时时刻刻的被剑光破坏,三千世界都找不到可以治愈他的良药。

那要如何呢?

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要小和尚顺利渡劫飞升,那剑光再强也强不过仙界圣光,足够治愈小和尚身体的一切暗伤。

而小和尚渡劫飞升的最后一道劫难,只有他闻春湘一人而已。

想他闻春湘,经历的大大小小的天劫次数多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但真正让他印象深刻的,也只有那两次频临死亡的天劫。

没想到,最后他还是逃不开。

这就是缘分。

谁也没法说,谁也没法抵抗。

雷光顺着他的经脉流转全身,绿叶大张,雷光之中出现的不再是风华绝代的九州魔皇,而是一朵怀抱在一起的,巨大的摇曳着的花朵。

一如当年的白牡丹。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

“禅师,您怎么停下来了?”小太监小声的看着这位德高望重的法师,低声问道,“陛下还在等着您呢!”

“无事,只是觉得那一朵花挺好看的。”

小太监顺着禅师的目光看去,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声,今年的牡丹花会竟然有如此奇株?

“走罢。”很快,禅师的目光就收了回来,似乎只是随意一看罢了。

“禅师,只要您治好太后娘娘的病,什么东西陛下都会赐予你!”小太监张开嘴,正想将这句话说出来,但看着禅师的背影,还是没能说出口。罢了,等会儿,他直接和陛下说就是。

左右,不过是一盆牡丹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