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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象,却莫名有种洒脱自在。

掌院先生身穿玄色鹤氅,怀里抱着手炉。刚绞杀了对方的长龙,正兴致勃勃的往棋篓里收子,看见他们笑起来,“你看,我就说一定行的。”

无妄道了声阿弥陀佛。算是默认了。

引路的僧人退下去,殷璧越和洛明川上前见礼,依然是弟子礼。

殷璧越道,“谢大师浮空海边点化之恩。”

对方以佛门狮子吼绝学为他喝破迷障,想来自身消耗极大。

无妄摇头,“以你之通达定会开悟,无非时间早晚,当不得谢。”

掌院先生道,“来,坐下聊聊。”

石案不大,今晚正好备了四把藤椅。

殷璧越入座后微微一怔,蓦然抬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先生。

境界达到一定程度,气息收放自如,滴水不露,返璞归真。是故剑圣行于市井时,真如少年公子。掌院先生喝茶看书时,真如富贵闲人。

但现在不一样,距离近了殷璧越才发觉,隐隐笼罩学府的亚圣威压,仅仅来自无妄法师。

殷璧越在这一刻,竟不知如何开口。

先生的修为没有了。

观星可窥天机,领悟无上空间妙法,摔杯掷盏,改换千里外*阴晴的先生,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当事人却浑然不在意,“一点修为而已。从前与你说过的那株碧流光,我也吃了一部分,命还长着呢,大不了从头修行。”

碧流光食花叶者,灵脉根骨净化且容貌不变,食根茎者神识凝练且寿元漫长。

掌院先生与剑圣,少年时曾把它当作普通灵草,同分食一株。

殷璧越心中空荡荡的,那些复杂的情绪飞速流逝,只留下波澜不起的心湖。

果然是更严重了,以至于连这样的事,都只能触动他一瞬。

洛明川道,“请先生保重,若有需要,我与师弟愿服弟子劳。”

先生摆摆手,“哪里用的上……别说我了,你们怎么样?”

这个问题殷璧越依然无法回答。

幸好洛明川开口娓娓道来,

“师弟沟通天地星辰,觉醒了前世记忆,修为一日千里,对大道的感悟日渐趋于前世,个人感情也在逐渐剥离。而我识海中,还有一缕残魂,是转世前留在长渊剑中的魔尊。若是坐照自观与他对战,则不分伯仲,且伤人伤己。”

殷璧越听完事实,突然觉得他和师兄真惨。

从来只有贫贱夫妻百事哀,怎么到了真仙和魔尊,也是诸事不顺?

眼下他们坐在这里,就像坐在诊疗室。只等着掌院先生说一句,“这个病啊,治疗起来成本大,周期长,病人和家属都比较痛苦,你们看……”就立刻扑上去握手,“治!砸锅卖铁也得治!医生,救救我媳妇!”

先生听完,转而问身边人,“我眼力不如从前了,你怎么看?”

无妄法师面色不变,平静道,“洛施主,那魂魄与你本为一体,你缺了他亦不完整。为今之计,唯有你从心中认可他,接纳他,契机一到,便可两相融合。”

这个可能性洛明川想到过,只是他心中抵触,想来魔尊也极不愿意。但他还是应道,“敢问大师契机何在?”

无妄没有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很是直白,“贫僧境界有限,看不到。全靠施主自寻。”转而对殷璧越道,“太上忘情境界,便是无所束缚,得大自由。需知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施主既已得道,还有何困惑?”

殷璧越道,“大师修佛多年,尘世浮华如过眼云烟,清心寡欲。我却不同。”

他想了想,“从前我手中有剑,心中有他,忧惧皆去。如何不是自由?若失去感情,了无生趣,这般自由于我而言,也是一种桎梏。”

洛明川闻言笑起来。即使走到这般境况,师弟也依然很在意他的。

无妄念着那句‘忧惧皆去’,沉吟道,“施主要另辟新道,不亚于逆水行舟,且前无古人可鉴……”

掌院先生笑道,“前无古人是真,未必后无来者。可惜我帮不了你,不如你去问问你二师姐,或者青麓剑派那位风雨剑?”

殷璧越默默点头。二师姐堪破‘生死关’,或许与他的情况有类似之处。钟山的事情他暂时不知,但先生让他去,一定是有道理的。

然后他说,“还有一事,我想知道剑冢的方位。”

先生神色微变,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广袖里抽出一张折好的纸,“你师父留的,他说等你哪天说起这种问题,我又回答不了,就拿这个给你看。”

殷璧越双手接过,正疑惑有何回答不了,只听见先生说,“回去再看吧。省的又要问我。”

于是他仔细收好,也不用神识去探。

两人辞行时月上中天,树影婆娑。远处的学舍灯火次第熄灭,不知哪里传来隐隐读书声,宁和到不像经历过乱世的模样。

掌院先生拢了拢鹤氅,看着案上棋盘,“我困了,明日再下。”

无妄道,“离山日久,明早我要回去。”

“那就下次再说。”

话是这么说,却不知下次又是几百年后。

无妄忽然叹道,“一个感情淡漠,一个执念深重,他们路远且艰。”

掌院先生却说,“正好互补,两相辉映,他们真是天生一对。”

无妄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