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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变发生在晌午时分,那会儿大伯娘刚做好了午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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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午饭,顾不得自己吃,先趁热端去了三山子那屋。结果,才刚将饭菜放到了书案上,就猛的听到一阵轰响声。
有那么一瞬间,大伯娘和三山子是茫然的,尤其是三山子,他刚放下笔,打算拿碗筷吃饭,听得外头的动静后还侧过头去看他娘,示意他娘去外头瞅瞅情况。大伯娘还真就去了,只是才走到门边,就瞳孔放大浑身发颤:“天天天!!!!!!!”
几乎话音刚落,漫天的水蜂拥而至,也亏得老周家的房舍牢固,便是洪水至此,也没能把房舍冲垮,这要是跟村子里某些不怎么牢固的房舍那般,一下子就给冲垮了,那倒塌的房梁屋顶能直接把人砸乘肉饼。
只是就算房舍依旧稳固,大伯娘和三山子的命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虽说因着依山伴水的缘故,杨树村一带多半人都是会水的,尤其周家这头,三不五时的还要下河摸鱼添菜,也就是几个女眷水性一般,男丁们几乎各个都是浪里白条。然而,三山子却是个例外。
往前好些年,三山子也曾过着上树掏鸟蛋的淘气日子,可自打开始念书以后,他就安生多了。这些年下来,就算曾经会点儿水,如今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更别提发大水跟在河里摸鱼是完全不同的,巨大的水浪伴随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将人轰得一下推得东倒西歪的,哪怕勉强稳住了身形又如何?在这种情况下,莫说游到岸边,单是小心躲避周围的杂物就已经够费神的了。
幸亏家里的东西搬得差不多了,仅剩的也就是柴房灶间的那点子东西……
幸亏老周家是独门独户,周遭没啥邻里……
幸亏大伯娘先前花了大价钱买了个质量极好的书案,那玩意儿虽没法帮助三山子金榜题名,倒是能临时当一下小船……
过了好一会儿,大伯娘和三山子抱住书案晃晃悠悠的从周家大院飘了出来,附近一带除了老周家是真没啥人,哪怕今个儿雨停了,也没几个人会在这种时候往山上跑。因此,等他们娘俩飘出了周家大院后,目光所及之处,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大伯娘先前被洪水冲得东倒西歪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这会儿被冲到了外头,被冷风一吹,原本晕眩的头脑才慢慢的清醒过来。
“三山子你赶紧爬到桌子上,我推着你走!咱们去山上,我在山上洞里藏了不少东西,不要紧的,只要上了山咱们就没事儿了。”见三山子惊惶之余还极为不舍的望着正好从身边飘过去的空书奁,大伯娘赶紧安慰道,“别心疼了,阿娘有钱,回头给你买更好……啊!!!!!!!!!!!!!!!!”
三山子原本就处于惊魂未定之中,冷不丁的听到了如此凄厉的惨叫声,还是从紧挨着他的亲娘口中发出来的,唬得他下意识的松了手,连着灌了好几口水,才凑巧伸手抓住了一条桌腿,勉勉强强的稳住了身形。
刚把头露出水面,三山子没好气的想要质问他娘没事儿瞎叫唤啥时,令他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他娘猛的扯开胸前的衣襟,还是那种豁出去不要命的方式,硬生生的撕扯开来。扯开外衣也就罢了,哪怕这会儿是夏日里,女眷也不可能只穿一件衣裳的,她里头还有一件白色的褒衣,再往里则是肚兜。
问题是,他娘这会儿先是扯开了外衣,再然后又死命的撕开了里头的褒衣,在三山子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娘已经开始撕肚兜了……
“阿娘你疯了!!!”
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三山子惊得再度松开了手,第三次落水狂吞了好几口脏水,若不是他多少会点儿水,只怕这一回真的要丢掉小命了。饶是如此,他也极为不好受,要知道发大水里头那水,跟清澈的河水是没法相提并论的。反正他这会儿只觉得胸闷气短,眼前一阵阵发黑,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才再度攀上了桌子,却也只是尽可能的把口鼻露出水面,连拿手抹一把脸都没力气了。
这要是搁在素日里,一早就引得大伯娘心疼万分了,可这会儿大伯娘却是真的顾不上他了。
“天!天!!天!!!我的银票,我银票啊!!!!!!!天呐!我的银票全被泡烂了,银票……银票……我、我的银票啊……”
若说三山子是因着呼吸不畅才引起的眼前发黑手脚发软,那么大伯娘却是真真正正的魂飞魄散了。
当日,她从二房连骗带抢的夺走了四千两的银票,当然这也是事先估算过的,只是她选择了先抢银票,之后才拿大房分得的地来抵,至于双方是否同意她压根就不管,左右银票已经到手了,旁的事儿她才懒得理会呢。
那四千两的银票,就这样落到了她手里。之后,为了给三山子置办衣衫和文房四宝之类的东西,她很是花了不少钱。只是就算生意人故意坑她,可她到底还是有点儿眼力劲儿的,买回来的东西贵是贵,却也算是一分价钱一分货,且她这是去了镇上,小小的一个青山镇真的没啥好东西,买了这么一堆东西也不过才花了一百多两银子。
尽管这笔钱搁在寻常人家眼里,是几辈子也赚不回来的天文数字,可在大伯娘看来却还好,毕竟她手头上握有四千两银子。
撇开花用掉的一百多两,她手头上还有三千八百多两银子。其实她也不是完全没有现银,准确的说,她的荷包里藏了三千八百五十两的银票,那些零头则是银锭子,先前是被她揣在怀里的,后来周家众人都离开了村子,她就索性随手搁在了炕上枕头旁,约莫有二十多两银子。
人有钱了就是这般大气,大伯娘是真没把那二十多两银子放在心上,当然这也是因为如今家里头只剩下她和三山子两人,哪怕再怎么不信任自家男人和儿媳妇儿们,对于亲生的儿子她还是很放心的。
于是,在被洪水冲出家门时,她身上没有一丁点儿银子,更没有铜钱,有的只有被她装在荷包里又缝进了肚兜里的那三千八百五十两银子。
那可是三千八百五十两银子啊!!!!!!
就这样全部泡汤了……
一时间,大伯娘脑海里嗡嗡作响,整个人不知晓是吓的还是心疼的,只不住的发抖发颤,连牙关都咯吱咯吱的响着,两眼更是瞪得老大,是几乎能瞪出眼眶的那种情形。
在这种情况下,还指望她能发现咫尺之遥的三山子出了什么状况,真心是太为难她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尽管衣襟大敞,尽管肚兜已经被她硬生生的扯了下来,尽管手里的触感告诉她,那些值钱的银票早已化成了一滩纸浆……她还是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
张嘴用牙齿将原本缝得死死的肚兜咬开,大伯娘颤颤巍巍的伸手将缝在肚兜里头的荷包拿了出来,随手将肚兜往旁边一丢,她只再度颤抖着双手打开了荷包……
事实证明,肚兜也好荷包也罢,那是完全不防水的。
其实,若是她足够警醒的话,在洪水冲进来的那一瞬间,立马将肚兜扯下来举到头顶上,兴许还能有救。然而,那个时候她是真的懵了,脑海里一片空白,连亲生儿子都是事后才注意到的,指望她能理智的处理好缝死在肚兜里的银票,显然是痴人说梦了。
惨烈的事实就这样摊开来摆在眼前,大伯娘只觉得一阵阵晕眩,一副随时随地会背过气去的模样。
也幸亏这个时候,洪水已经渐渐平稳了下来,哪怕水面上还不是很平静,可起码倚靠着桌案不至于直接落水,这才保住了她的性命。
只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大伯娘几乎是三魂去了两魂半,哪怕性命是保住了,却差不多可以说是到了魂飞魄散的地步了。
彼时,三山子终于喘匀了气,下意识的抬眼看了下他娘那头,又赶紧把调转脑袋,一副眼睛被辣瞎的模样:“阿娘,阿娘你把衣裳归整一下啊!咱们好像是往村子里飘了,你倒是赶紧收拾收拾,被给人瞧见了呢!”
其实,莫说别人了,这亲生儿子在长大以后也没得看到亲娘袒胸露乳的。这已经不是避嫌不避嫌的问题了,而是单纯的辣眼睛。
搁在往日里,哪怕三山子不提醒,大伯娘也是很注意这一点的,即便她年岁已经不轻了,也没得拿自己当消遣的。可这会儿她是真的顾不上了,只两眼涣散的望着前方,一副随时随地都会驾鹤西去的可悲模样。
三山子连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哪怕洪水再怎么平稳,那也跟正常的河流不同,他的水性并不好,连浮在水面上靠的都是书案本身,想要控制方向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因此,即便眼瞅着自个儿是往村子方向飘,而不是照他娘说的去山上时,他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村子越来越近,望着一座座只能看得到房顶,甚至连房顶都不知去向的残垣断壁唉声叹气。
“阿娘!阿娘!你到底咋了?赶紧醒醒啊,阿娘!!”眼瞅着村子里还有人在水里扑腾,三山子是真的急了,顾不得辣眼睛,索性拿手去掐他娘的胳膊,总算将人弄醒以后,他忙道,“把你的衣裳归拢一下啊!前头还有人呢!!”
大伯娘满脸的茫然,只下意识的照着三山子的话拢了拢衣裳,可问题是她方才是死命扯开衣裳的,这会儿扣子、带子都不知晓跑到哪里去了,连肚兜都被她自个儿丢了,仅仅是简单的拢了拢衣裳,基本上起不到任何作用。
三山子气得要命,索性这会儿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视线越来越模糊了,哪怕是不远处跑到屋顶上四下张望的人,也没法看清楚一个大半身子都在水里的人是否衣衫完整。
再一个,不是所有人家都像他们娘俩那般好运,正好能攀到书案上躲过一劫,事实上留下来的人家没一户是保全了所有家人的,多数在洪水袭来的那一刻就倒下了,或是被倒塌的房梁压死,或是因着完全不会水溺死在洪水里。即便侥幸逃脱,那也是满腔的悲痛,谁还有那个闲工夫去管别人有没有穿着衣裳。
顺着洪水飘了一会儿,三山子原本悬着的心倒是放下来了,因为压根就没人注意到他娘的情况。只是,撇去了这一份担忧,新的担忧又来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谁也不知晓洪水什么时候会退,哪怕这书案结实得很,能托着他们在水里一直漂浮着,那吃喝呢?喝的方面,或是忍着恶心喝洪水,或是仰着脑袋喝雨水都可以,那吃的又该如何解决?老周家倒是有些吃的,原本的田间地里也有些尚未采摘的蔬菜瓜果,可这会儿却是全毁了。
还有就是,如今还是白日里,泡在水里冷归冷却也不至于会被冻死,那要是到了晚间呢?或者等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变成了倾盆大雨呢?再不然,万一打雷下起了雷雨呢?
怎么办?
怎么办!!!
说真的,即便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摊上了这种突发情况都会手足无措的,更别提三山子这种本就没经历过事儿的未及冠少年郎了。他会慌乱、会害怕、会不知所措,才是正常的,尤其是随着漂浮的时间越来越长,水面上还有浮尸出没,更是惹得他心胆俱裂。
“咱们这下该咋办啊?阿娘,阿娘!你倒是快点儿想想法子,咱们到底该咋办啊?这里离大青山已经很远了,咱们浮不过去啊!!咋办,咋办呢……”三山子直接哭出声儿来,他从未感觉到如此的彷徨无助,哪怕素日里从这里到大青山也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可这会儿却如同天边那么远。反正以他的水性是根本没法游到山边去的。
这一刻,他满脑子都是“咋办咋办咋办”,可事实上谁也帮不了他,包括同样处于生死边缘的他那个倒霉亲娘。
眼瞅着没人理他,三山子心里那叫一个悔恨无比,早知道这样他干嘛非要留在村里呢?跟着阿奶他们一道儿去县城不好吗?哪怕阿奶买下来的院子太小,没法叫他一人住一个房间,挤一挤也是无妨的。
便是嫌弃太吵闹没法做学问,那也可以往孟秀才家里去,三山子认为就算孟秀才忙于做学问无法分心教导他,可若他仅仅是想寻个清净的地儿自个儿看书做学问,孟秀才绝对不会敢他走的。
退一万步说,即便短时间内没法静下心来做学问,那也比在洪水里丢了性命来得强啊!!
“阿娘你害死我了,阿娘!”三山子彻底崩溃了,原本只是带着哭腔的他,这会儿则索性嚎啕大哭。
他怕了,他真的害怕了。
而跟他有着类似想法的人还有不少,村子里那些等着看周家阿奶笑话的人,这会儿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哪怕侥幸在第一波洪水冲来时保住了性命,可照如今的情形看来,想要活下去却是千难万难的。
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就算拼着白折腾一趟,也该出村往县城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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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也不好受。
甭管是一口气跑到了县城里的周家众人和张里长他们,还是贪图方便去了镇上的人,或者是没钱只能往山上跑的人,这会儿都只剩下了满满的悲凉。
谁也不希望洪水真的到来,哪怕是周家阿奶也一样。想也知晓,若是洪水不来,她不过是被人笑话两句,不痛不痒的算个啥?可一旦洪水降临,房舍家当田产……这一样样的,哪怕如今都已经分给了各房,那也仍是她这好些年来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说不心疼可能吗?
可这不是没法子吗?
天灾跟*最大的不同就是,你只能躲不能正面硬抗,哪怕是多年前的狼灾,周家阿奶也能叫家里人齐心协力的一同抵抗,可如今摊上了天灾,她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带着家人远远的逃离。
其实,县城这头其实多少也是受了点儿影响的,县城里一些低洼的街面都被水淹没了,只是最深处也就到成人的膝盖处。至于孟家和周家买的宅子,因着地势比较高,几乎没受到什么影响,可大家都明白,连县城都被淹了,余下的镇子、村庄怕是难逃一劫。
事实也的确如此。
尽管没法亲自去看情况,还是多少有消息传到了县城里。村子里如何了,谁也不清楚,却有消息说,青山镇也一样被淹了,好在情况不是很严重,只有一半的地方没过了头顶,其余的基本上也就淹到了成人的腰部。
然而,纵是如此镇上还是出现了死人,毕竟洪水来得突然,加上还有年幼的孩童和行动不便的老人,因此到底没能保住全镇的平安。而那些幸存的人,纷纷哭喊着跑到了县城里寻求庇护,县太爷一面派人安顿那些人,一面还要遣人去镇上救人。
青山镇还算是幸运的,哪怕一时半会儿跑不出来,只要攀到了屋檐上,用不了太久,县太爷就派了人泛舟去营救了。大夏天的,哪怕冻个半天饿个一两顿也出不了什么事儿,除非是在一开始就溺亡的人,只要逃过了最初的一劫,基本上活下来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周家这头,除了心疼之外,还要去打听存活人的消息,毕竟当初村里有多半人都选择去了镇上,哪怕不管村里人,同族之人能帮的还是得帮一把。
男丁们都出去打探消息了,周家阿奶等女眷则忍不住心疼起来。
若说周家阿奶是心疼这些年的辛苦都白费了,那么二伯娘却是结结实实的哭出声儿来。
要知道,分家以后所有的田产都归了二房,而除了田产本身值钱外,上头的出产也是一大笔钱。如今出了这种事儿,甭管是自家种的,还是赁出去的,全都泡汤了。
倘若真的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兴许还能死咬着叫佃农出那份损失,可说到底二房也不是那么冷血的,出了这种事情,莫说叫人家赔了,只怕要是佃农里头有活不下去的,还得借出去口粮,不然还能真的眼睁睁的看着人家死吗?到底是多少年的交情了。
周芸芸早早的赶过来安抚娘家人,可她也明白,这种事情就不是三两句能安抚好的。尤其在扫视了一圈后,周芸芸面色大变。
“大伯娘呢?三山子呢?等等,他们不会是……”
因着人口多的缘故,但凡是外出打探消息这种事情,都是轮不到女眷的。再一个,女眷通常都被男丁心软,这会儿老早心疼上了,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去外头打听消息。至于三山子更是出了名的宅,轻易不出门的,加上外头又下起了小雨,更是不可能外出了。
周家阿奶抹了一把脸,恨恨的道:“别提了,他们死活不肯跟着咱们来县城,说什么就算遇到了洪水那也是自个儿的命!哼,这回真的把小命玩完了,我看他们到了阴间地府会不会后悔!!”
恨是恨的,可更多的还是痛惜,哪怕周家阿奶不在乎那蠢婆娘,三山子到底也是她的亲孙子。尤其这分明就是可以避开的灾祸,却偏生毁在了那蠢婆娘身上……
“后悔后悔后悔!那蠢货那蠢货!看他会不会后悔!!”小八沿着墙头,蹦跶着来到了周家,有一句没一句的学着周家阿奶说话。
“对了!”周家阿奶忽的醒悟过来,忙把小八唤到跟前,“小八,你回去瞅瞅,看看人活着没有,万一运气好爬到了屋顶上,便是咱们自个儿出钱也要雇人去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