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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隼的副将陈通上门,凶神恶煞地发难。

说赵晋供上去的粮是陈粮,还有官兵吃坏了肚子,段大人派他来问问赵官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若是不甘愿进献粮草,何不直言?背地里用这种下作手段,是故意想要谋害官兵扰乱军心吗?

这个罪名极大。一旦扣下个扰乱军心的帽子,随时就能把赵家一应人按反贼处置。

福喜在旁气得双眼通红,恨不能冲上来把人打出去。“你胡言乱……”

“退下!”

赵晋斥了声,靠坐在椅上,唇角荡开一丝笑。

“哦,是么?”

他慢条斯理地抚着膝上的衣料,掸着并不存在的灰尘,“粮草在田庄封存,段大人派人检视过,择成色上佳的装载,沿途押送装卸都是段大人的亲兵,难道这里头混入了细作,故意弄潮了粮食,妄图乱我军心?陈副将,这里头只怕有些猫腻。还望大人彻查,早日揪出细作。”

不等那副将说话,赵晋又道:“既粮食不能用,想必大人焦急得很。好在赵某还存了些余粮在城内,烦请陈副将走一趟,亲自检视一番成色,若觉得好,这便拉往军中,为大人尽忠,赵某自是不敢藏私。这是赵某一家上下一百二十口仅余的口粮,还望陈副将将赵某这番心意向大人转达一二。”

他说得铿锵有力,仿佛真是个心系天下忠君爱国的大善人,把自己赖以生存的最后一点粮食都双手献了出来,大公无私到令人没法去说斥责的话。

陈副将满肚子责难之言哽在喉咙间,他着实没想到,这个姓赵的竟然还留了一手。

正咬牙切齿之时,赵晋已走到门前,“陈副将,请。”

赵晋要他亲自看验粮食,就是为了堵他的嘴,免他再反口发难。这一计不成,只怕回去后要受排揎。

一路车马行至一条偏僻的巷道。赵晋的人沿途向躲在门后的百姓宣扬,说前番献出的二十万石粮草被人毁了,如今赵家把自己留下避祸用的口粮又献给军中,希望段大人的兵将们吃饱了饭有力气打仗,早日停战让百姓过回安乐的日子。甚至赵晋的人还说,受潮的粮食军中不能用,若是百姓不弃,可往段大人处领回去食用。

城中久受战乱影响,被困在城内的百姓无计可施,早有人家吃不上饭了。听说可以领粮,哪怕是受潮发霉的,能填饱肚子就很好了,他们哪还会嫌弃?立时群情汹涌,纷纷鼓起勇气走出门来,跪在道旁大喊“段大人再世青天,赵大爷仁义至善”。

陈副将深悔带的人不够多,竟然阻止不了赵府那些大嘴巴的下人。

他本是为了敲竹杠前来的,自然不会带太多的人手,不想赵晋竟会把清溪百姓也拉拢过来。段大人贤名扬了出去,大伙儿又知道粮食原是赵晋献的,这么一来,想要动赵家岂不更难?

陈副将气得牙疼,捂住脸半晌不语。

赵晋命人拆开粮食袋子,正请他验看,见他气鼓鼓的不语,笑道:“陈大人,这是怎么了?您瞧,这粮食是新的,将士们能吃饱了,您怎么不高兴呢?”

一顶帽子眼看就要扣下来,陈副将勉强挤出一抹笑,“赵官人说笑了。”

——

衙门内,段隼摔了一只瓷盏。

“混账!没用的蠢货!连个下贱商户你都办不了,我还能指望你什么?滚,给我滚!”

陈副将捂着被打了一掌的侧脸,躬身退了出来。

一名亲兵上前,递了一包药放在陈副将手里,“陈大哥,你别往心里去。”

话音刚落,外头就喧哗起来。官兵冲进来大声禀道:“不好了,不好了!段大人,百姓们涌到衙门来了,说要领陈粮回去。说赵官人才献了新粮,求大人放出陈粮让百姓得以续命。这……这可怎么是好?”

砰地一声,段隼踢开门,瞪着眼睛跳出来,“混账东西!老子才去信给京里,说要把粮以侯爷名义献到晋阳,赵晋这王八蛋,本官定要他好看!”

——

柔儿坐在炕前吃药的时候,赵晋回来了。

外头落了雨,他肩头的衣料洇湿了一块儿,进了屋,瞭她一眼,一面问安安在哪儿,一面走进里间去换衣裳。

片刻,他折回来,走到炕前,坐在她身边,“雨季快来了,要变天了。”

柔儿在他这句话里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京城那边?”

赵晋点点头,在她脸上掐了一把,“何时变得这样聪慧,你不是一向不懂政事?”

柔儿含羞笑了笑,“确实不懂,但我很喜欢听您跟我说这些事。”

赵晋“嗯”了声,拿过桌上她刚饮过的那盏茶抿了一口,“多半,圣上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柔儿一怔,“那跟着会怎么样?如果不是睿王上位?若是他败了会怎么样?您会受什么影响么?”

“影响肯定是有的,不过我有信心能保住小命。等有了结果,不管新帝是谁,第一件事就是增兵平乱,上任后第一件政绩,岂能不做的漂亮些?我的乖,这战事当真要停了。这一关,咱们就算过了。”

他俯身在她额上吻了吻。

他今天经历过怎样的凶险,自是不必给她知道。

他有法子不声不响的料理,回到家,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