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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儿也撵他:“我没事儿,爷您出去吧。”

她快忍不住了,眼底全是因疼痛而溢出来的泪水,因他在旁勉强忍耐着,还得假作无事,当真辛苦极了。

赵晋扣住她的手,“你别理我,疼得厉害么?”

她忍不住了,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衣襟里渗了一层汗,把领子都浸湿了。“嗯……”

他伸手覆住她肚子,轻轻的按揉,“小宝,别叫你娘受苦,你乖。”

“爷……”她闭着眼,哑声唤着。她又疼又害怕。她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怕孩子有事,怕难产,怕还要疼上好几天……

“我在,没事,没事。”他安抚着她,也安抚她自己。

“啊……”她忍不住,张口小声地呼痛。

片刻痛楚又抽离,不等喘过气来,疼痛又漫上来。一重重的痛,快要把她理智淹没。

半个时辰后,她浑身汗湿透了,稳婆等人接替了赵晋的位置,幔帐垂下一半,她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又闷又热,张开眼连睫毛上都挂着汗珠,什么也看不清,一张张焦急而模糊的脸。

“给太太擦擦汗,帐子拉紧了,别叫太太见了风。”稳婆指挥着侍婢们,在帐前帐后忙碌着。

赵晋立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他凑不上去,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那本金玉传丢在床角,还翻开在适才他诵读的那一章回。

他沉默地垂头立在那,不言语,也不离开。

若不是亲眼瞧着她两番生产,他根本不知道,女人要受这么大的罪。可世人提及怀胎生产,就好像吃顿饭那么容易。他也喜欢孩子,曾想过若是有一天真有人能给他生,十个八个也不嫌多。可这一刻耳中听着她无意识的呼痛和打着哆嗦的抽泣声,他心里很难受。——有个人在用自己的命替他延续香火。

生命的开端,原来是这样的不堪和残忍。

她冒死诞育着新生,在旁人嘴里却只配得到一句“晦气”。

门被推开,梅蕊持着烛台走进来。原来天已经黑了,从她发动到现在,已经持续了两个半时辰。

头一个时辰她还能走动能吃东西能说话,现在意识已经涣散,只有无助的、带着哭腔的吟啼。

屋中闷得不透一丝风,赵晋背脊上汗湿了一片。

他透不过气来,提步推门走出去,立在廊下望着阴沉的夜空。

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灰蒙蒙的天际漂浮着压抑的浓云。一场暴雨正在酝酿。过了这场雨,冬日又要到了。

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

他也不再年轻了。初入京,十七岁少年进士,也曾风光无匹,转眼被打落红尘,跌入万丈深渊,他在看不见光亮的黑暗中躲了十年。好好坏坏,什么都经过,都品尝过了,活到如今,就算死亦无憾。

可里面的那个人,还有好多好玩的没玩过,好吃的没吃过,好看的没见过。她不能死。如果能拿他十年阳寿去换,换她平安度过这一关……

风从廊下拂过来,吹乱了鬓发,赵晋一瞬从怔忡中回过神,讶然片刻,然后笑了。

他竟开始想这样玄虚的事来。

屋中的声音断了一瞬,赵晋回过神,正欲推门,听见里头稳婆急切地道:“快,把参片给太太含着。太太晕了。”

赵晋的心情起起伏伏,慌乱无措的一夜,整个上院谁都没有功夫去休息。

他坐在廊前的石阶上,像一座不会动的雕塑。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敢去打搅他。

小花园里,安安脸上挂着泪珠,正在找寻走失的小猫。

上院忙成一团,赵晋和柔儿都顾不上安安这边,杏枝引着她玩,没闭好门,一时不察叫小花溜走了。

安安哭得像个小泪人,上回逃难小花就走丢过一回,幸好前院那个看起来很干净的大哥哥把小花送回来了,这回不知它又跑去了哪儿。

杏枝见天色晚了,蹲下来劝道:“好小姐,咱们明儿再来找。奴婢跟前院护卫们打招呼,让他们帮忙注意着,一旦发现了立即给小姐送回来好不好?您瞧天这么黑,花园里树多花多,都看不见路了,咱们先回去,好不好呀?”

安安扁着嘴,眼泪一串串往下掉,“不,小花受香,诶险。”

上回小花走失伤了前爪,让人好生心疼。安安最疼小花,自然不愿它受伤。她自己也伤过,膝盖碰破了皮儿,好疼好疼。

“小花看不到安安,害怕。”她还担心小花一个人(猫)会怕,她自己就不敢一个人待在屋子里,身边得有人陪着才行。

杏枝没办法,只得领着她继续去寻。

走到垂花门前,杏枝又道:“您瞧,整个花园都找遍了,小花没在,咱们先回去,等侍卫们的消息好不好?”

安安扁嘴正要哭,忽听外头有个熟悉的声音。

“烦请把它送到上院,小姐看不见它一定会着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