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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十月,顾长钧已走了整整三十五天,至今也没有寄回半封书信。顾老夫人多次请汪先生到内院,询问他顾长钧的消息,汪先生宽慰道:“许是前方战事吃紧,侯爷顾不上。”

可接二连三的有大军战败的消息传回京城。

京中人心惶惶,有人在这个时候提议换帅,许多人对顾长钧的能力表示怀疑。

这些消息没有拦住,如数传到了顾老夫人耳中。

冬天的第一场雪飘落的那个晚上,有一匹快马叫开了紧闭的城门。

顾家灯火辉煌,斥候把内园的老夫人都惊动了。

顾长钧失踪了。

汪先生叫人打听来的消息,不乐观。

顾老夫人披了大氅,不顾众人劝阻拖着病体冲到了幕僚们议事的地方。

“说,侯爷到底如何了?还没有确切消息?”

汪先生脸色苍白,手里的信函未来得及收起。

“给我。”顾老夫人朝他伸出手,苍老的指头颤巍巍的,“拿来给我!”

她情绪太激动,幕僚们没一个敢劝。

顾老夫人拿了那信,反复看了几遍,手指哆嗦的更厉害,拄着拐杖转身就走,“取我的诰命礼服!我,我要进宫!”

陈氏得信慌忙赶了过来:“娘,您别急啊,消息只是道听途说,毕竟不是从侯爷手底下传出来的消息。”

顾老夫人板着脸道:“是真是假,待我入宫求证了便知!”

陈氏朝周鶯打眼色:“还不劝劝你祖母?”

周鶯的情形不比老夫人好多少,顾长钧失踪了,她也一样担心、害怕。

她颤着声道:“祖母别急,三叔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说出这话,连她自己也不敢信。声音哆哆嗦嗦的,怕得极了。

陈氏拦住老夫人:“娘,大夜里的,怎么进宫啊?明儿带天亮了再递牌子进去,家里头还靠您拿主意,您不能先慌了啊。”

总算劝住了老夫人,这一晚老夫人房里灯火大亮,周鶯在旁陪了整夜。

临近黎明的时候,她靠着临窗炕上的矮几恍然眠了片刻。

顾长钧出现在她断断续续的梦里。

一条黑色的巷道,弯弯曲曲,又黑又静什么也瞧不清,她当时还小,经过太多变故,饶是害怕,饶是不安,也因着太过劳累而睡着了。她伏在一个人的背上,是个男人。有着宽厚的肩膀,坚实的脊背,手臂很有力量,紧紧地束着她。夜色里只闻他淡淡的喘息声和轻快的步声。

“小丫头,别睡!你刚被撞了头,睡着了,许就醒不了了!”

他声音还没有现在这般低沉醇厚,有着几许少年特有的音色。虽是劝着,语气却很不耐烦。

前方嘈嘈杂杂,像是涌过来许多人。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长钧,亏得你救了这女娃!”

她被人从他背上抱下来,塞到一个很不舒服的马车里,那短暂的温暖霎时失去了,她只好蜷缩着抱住自己。

“长钧,你别走啊。”

“哥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不该受人蛊惑,连累了父亲,可是事已至此,咱们这些活着的人,也总得活下去啊。”

“你简直不可理喻,罢了,罢了,你还回军中去吧!这孩子我自己会看着办的。你以为的祸根,未必就不是将来转运的福星,你是不知道,这孩子的母亲,对那人有多重要。”

“罢了,你这种人,怎么会懂呢?你根本没有心,没有感情,也从来都不在意任何人。”

周鶯被困在黑暗中,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小小的她攀着车窗撩开帘子,看见少年的顾长钧夺过一匹马翻身跃上,他像她生命的暗夜中偶然滑过的一抹流星,远去了,再也没有回头。

周鶯醒了。望着灯光昏暗的内室觉得有一瞬恍惚。

旧年的事她已经很少去想了。

尘封的记忆就和那个已经淡去的红衣女人的影子一般越来越难影响她眼前的生活。

她总是想朝前看。不想自己永远做个被人遗弃的可怜人。

窗外淡淡的晨曦透窗射进来,春熙捧了老太太收在库房里的礼服用碳炉熨平了。

陈氏掀帘子进来,吩咐周鶯:“老太太执意进宫,劝不住,你跟着去,小心照应,事事劝着你祖母。”

养父过世后,因没有子女,朝廷开恩封赏了周鶯一个乡君的名头,也只是个名头,平时根本没人喊她乡君,她自己也几乎都忘了。

也只在这个时候,这个名头才算用得着。她足够身份陪祖母进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