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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是挨了骂,但总算一饱口福了。

比起他,虎头才是真的倒霉。

因为三郎放假在家,这两天都是他去邻村的村学接这个大侄儿的,又因为他原就在村学念书,跟老先生熟悉得不得了,几句话下去,虎头在村学里的情况就彻底暴露了。

都不能说是天赋问题,毕竟这才刚开蒙呢,只要乖巧听话坐得住,至少在开蒙阶段不会太差。倒是三郎的天赋很一般,也就是他自己说的不是个读书的料,越往后念越吃力。

而虎头,单纯就是……

他坐不住。

可能是因为这年头的孩子几乎全都是放养的,加上虎头又是江家唯一的孙辈,他在家里寻不到玩伴,哪怕幼娘其实也没比他大多少,可幼娘更像是一个照顾者,根本就不会陪他玩。

家里没玩伴怎么办?当然是跑出去找同龄的小伙伴玩耍了。

比较亲近的伙伴就是扁担和板凳。但除了这俩之外,虎头在村里也有不少小伙伴,他脾气好,长得也是可可爱爱的,在村里孩子们中格外得受欢迎。

偏生,跟扁担和板凳还不同,大房那边对孙辈也是有要求的,哪怕年岁小的,也会安排活儿。只有虎头,他什么都不用做,家里人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别闯祸。

玩疯了的虎头,一上村学就露出了坐不住的毛病来,先前不是没暴露,而是扁担他爹不在意。

在多数人看来,小孩子贪玩不是很正常的?一开始是不适应的,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虎头刚开始逃过了一劫,却在三郎跟前彻底暴露了。

三郎才不惯着他,连着接送了两天后,就直接将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家里人。

因为次日他们就要离家回镇上了,这天晚上的饭桌上,三郎很是严肃的表明了虎头的问题,还拉了二郎当帮手。

“……读书也可以说是磨性子,先不管虎头的读书天赋如何,单说他坐不住这个问题,不解决了接下来根本就没法学。我问过先生了,老先生说他经常听着课说要去茅房,一去就是小半天。我今天中午就去了村学那边,结果倒是好,我到的时候才半下午,一眼就看到他在稻田边玩!”

假如单纯只是先生告状,三郎也不会这么严肃,可就因为亲眼看到了这能被称之为逃课的一幕,他才觉得事态严重了。

二郎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读书就是静坐,绝大多数的课程都是需要凝神静气端坐在书桌前的。如果没办法静坐下来听课,纵是天赋过人,也必一无是处。”

江家一共也就出了二郎和三郎这两个读书人,眼见他们都这么说了,自是信了这话。江母脾气不好,当下就要开骂,而薛氏早已在三郎说话时,就已经红了眼圈。

幼娘心软,见虎头低着头不吭声,想开口圆场子,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用担心的目光看着他。

唯独在赵桂枝……

她上过学啊!

就算她是学渣本渣,那九年制义务教育总归是躲不过的。但她的情况跟虎头又不同,虎头是坐不住,她倒能坐住,甚至小学时还当过班干部,成绩是相当得不错。

直到上了初中,栽在了数理化上头。

话虽如此,她还是磕磕绊绊的上了高中,选了文科,最后拼死念了大学。倒是她哥,别看人家现在是个杀猪匠,事实上她哥是个顶级学霸。

赵桂枝忙着回忆过去,试图通过自己和周围人的情况,想出对策来,却见虎头呜呜呜的抹起了眼泪。

“坐着好难受……先生不让我们出去玩……我听不懂他说什么……不想念书我想玩儿……”

虎头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对比他之前的生活,这半个月来,他的日子简直就是苦到了极点。

以前,他起得也挺早的,可那是对比赵桂枝的。事实上,他起得早是他自己的事儿,没人强迫他早起,只是他醒得早,又不爱赖床,醒了就蹦跶起来吃早饭,吃完就出去玩。反之,如果天气不好或者特别寒冷的季节,他也可以不出门的,就算整天窝在屋里也没人管他的。

另外,他虽然不会看天色判断时间,但只要看到村里任何一家的烟囱里冒出了炊烟来,自然就知道这是到了吃饭的时间。

家里人之所以从不拘着他跑出去玩耍,是因为他从未因为贪玩而错过吃饭的时间。这几年来,每次家里开饭之前,他必老实回家,乖乖的坐在堂屋的门槛上等饭吃。

以前的生活有多美好,现在的生活就有多苦。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了,而不是睡觉睡到自然醒;也没法找小伙伴们玩耍了,哪怕村学其实放学挺早的,但从石坪村到大坳子村,所需要的时间也不少,基本上等他回家了,也到了村里吃晚饭的时间了;村学是没有休假的,确切的说,是平时不放假,只有农忙时才会一口气放一个月的假……

最重要的一点是,虎头想不通啊,他跟赵桂枝小时候面对的情况还不同,大坳子村那么多的孩子,只有他和扁担两人需要上学。

赵桂枝也想到了这一点,毕竟她小时候,是个人都要上学,大家都一样,谁也逃不过。再说了,当所有人都去上学的时候,你一个人不上学,玩什么?跟谁玩?

“是不是因为他还太小了?”挣扎了半天后,薛氏这个亲娘先开了口,“许是年岁小,还不懂事儿。娘,您早先答应过我的,可不能因为这样就不让虎头继续念书了啊!”

虎头哭唧唧的看着他亲娘,然后薛氏却忙着求江母,千万得再给虎头一次机会。

江母面露犹豫,她当然是希望大孙子有出息的,而且江家的情况其实是有些特殊的。

二郎的读书天赋是不错的,先不说走仕途当大官老爷这么遥远的事情,只说他连续过了两门考试,再过一门,他就是秀才公了。而拥有秀才的功名,既能自己开私塾收学生,又能去那些规模比较大的学堂任教,就好比二郎现在念书的地方,先生都是秀才公。

退一步说,哪怕这些他都不想做,还可以去寻文书之类的活儿。若是肯舍下脸面来,酒楼饭馆布庄酒庄,随便哪个做生意的,都愿意招个秀才当账房。

三郎的出路没那么多,但寻个糊口的活儿还是很容易的。

总之,正是因为这年头识文断字的人太少了,但凡通晓笔墨的,都不用发愁下半辈子的生计。

对于江母来说,二儿子、三儿子都无需她操心。

可是,她的大儿子呢?

那个将念书的机会让给弟弟们,才十岁就跟着江父下地干农活,十几岁就去外头打零工,甚至去码头上扛大包做苦力,赚钱给家里的大儿子呢?

薛氏口中所说的“你早先答应过我的”,指的就是江母当年的承诺,哪怕孙辈之中,只能供养一个人念书,那么那个人绝对只会是大郎的儿子。

“这样吧,横竖束脩都交了,就再看看。”江母沉着脸开了口,“大郎媳妇说得对,虎头年岁是小了点儿,玩心重也没啥,回头好好教就是了。”

江父不在家,江母说的话,家里人当然要听。

薛氏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满脸的庆幸。

“我不想上学……”虎头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开了,“上学不好玩,我想要玩!为啥我要上学呢?板凳就不用!小姑姑也不用!”

幼娘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只因她不想火上浇油。

倒是三郎,在迟疑了片刻后,提出了一个建议:“其实我觉得,我在镇上念书跟在村学念书没两样的。要不我还是回来吧?有我看着,他也不敢瞎折腾。”

二郎立刻反对:“我让你去镇上,是想给你铺路!什么叫做在哪里上学都一样?你去镇上,就算考不上秀才,也能认识不少同窗,到时候寻的活儿也能更好一些。不然你待在村里,又考不上秀才,你准备将来怎么办?重新下地干活?”

这……

见家里人争执不下,一直没吭声的赵桂枝忽的开了口:“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其他人下意识的看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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