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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城的秋天感觉比乡下农间来得更快一些,仿佛一夜之间,在一场秋雨过后就降了温,弄得赵桂枝一度以为秋老虎这话是闹着玩儿的。

好在,她虽然是头一次在府城过秋天,但赵府里的其他人却是很有经验。

往前头两个月,那会儿天气还热得很呢,赵老太太就已经熟门熟路的唤了相熟的裁缝来府上给众人做衣裳。再往前,开春也就是赵桂枝刚跟他们相认之时,赵老太太也让人单独给赵桂枝做了不少衣裳。

当然,赵闰土和二郎也是有的,但不多。前者是因为去年依着他自个儿的喜好置办了不少衣裳,他这个年岁又不会再有太大的身材变化了。后者则是因为日禄书院的规矩森严,那边只允许穿青布长衫,当然细节部分随意,可二郎又不是那种特别在意外表的人,因此只是根据书院的要求,定做了两身长衫用来替换。

算下来,赵桂枝待在赵府的这几个月里,做的里外衣裳都得有三四十套了。

哪怕这样,赵老太太还嫌不够:“你小时候的衣裳还是我给你做的呢,那会儿我用的还是蝴蝶牌的缝纫机。那东西可好用了,用了几十年都不坏的。要不是后来我眼花了,还打算给你们做衣裳呢!”

准确的说,倒不是给俩疙瘩做衣裳,赵老太太再怎么样也是明白年轻人的审美跟他们老一代完全不同了。就算她真的辛苦做了衣裳,大概率也是穿不出去的。她真正想的是,给俩疙瘩的孩子做衣裳。在她看来,小婴儿的衣裳用旧衣服改改最是好了,既能节约钱,又对孩子好,而且小孩儿又没审美的,也不会嫌弃她的手艺。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别说上辈子了,她这辈子都没盼到俩疙瘩的孩子。

一个都没有啊!

你说气人不气人啊!

不过,比起上辈子,起码这辈子还是有盼头的。

赵老太太看着穿上了新衣裳的赵桂枝,一脸美滋滋的道:“先这样吧,等回头你要是有了,以前的衣裳肯定都不能穿了。到时候我再给你做新的,等你娃生下来后,咱们还能打扮小娃娃呢!这么一想,最好是个小女娃娃,你小时候老可爱了!”

“……奶,我还小呢。”

“小什么小!你都成亲了,明年都二十岁了,真不小了。你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大伯都生出来了。”

赵桂枝转了转眼珠子,决定来个祸水东引:“我到明年也才二十岁呢,您再瞅瞅我哥,他今年就二十七了,明年二十八了。他生日还特别大,算虚岁的话,也可以算是三十,对吧?”

这要是赵闰土此时在场的话,一定喷死她。

怎么今年二十七,就差不多算是三十了呢?这数学已经不是体育老师教的问题了,这是幼儿园的体育老师教的吧?

问题的关键在于,赵桂枝这话说得有没有道理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赵老太太听进去了。

她不光全都听进去了,还认真的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末了一脸神情复杂的点点头:“确实啊……你哥最近在忙些啥?我要有好多天没瞧见他了。”

前面那几个月里,赵闰土是直接跑离了府城的。据说他是在省城发展新业务,当然也不一定是待在省城的,估计没少跑别的地儿。要不是前几日为了招待郭十六郎,他还真的就不一定会赶回家。

“他还能干啥?不就是在忙活日禄题库的事情吗?就二郎的那个小弟,郭十六郎,他好像帮着引荐了他祖父给二郎还有我哥认识。反正他现在可忙了,天天都待在出版社那头,恨不得连轴转,据说连吃饭睡觉都是抽出时间来的。”

赵桂枝早就让人提醒过他了,提醒别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之所以说的那么委婉,是因为传话的是赵闰土的心腹手下,反正她相信以她哥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听懂她的潜台词的。

不过更多的消息,她就不知道了。

“这孩子,他就不能稍稍分点儿心思放在他的终身大事上头?”这点,是赵老太太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

如果说,上辈子那个情况是没办法,毕竟赵家也是普通人家,赵闰土更是没有父母可以依靠,哪怕他叔婶对他不错,那也不至于给他买房买车娶媳妇儿吧?加上他又一直希望靠自己的能力让奶奶过上好日子,因此就算拼命工作,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可搁在如今呢?

赵府真的不差钱,尽管从去年赵闰土过来后,赵家的财富那是直接翻了一番还多,但摸着良心说,原身也不差钱呢!赵家虽是商户人家,但也是有田产的,还不少呢,光是赵老太太的嫁妆田就有上百亩。赵家祭田三百亩,其他田产更有近千亩之多,哪怕并不是所有的田产都是上等良田,那数目也是很可观的。

像江家,统共也就十余亩地,那就能够养活一大家子人了,还能挤出钱来供养读书人。

基本上以现如今的生活水平来看,如果是自家的田产,那么有个三五亩地就可以确保一家人不被饿死了。要是有十亩地,除非是摊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灾荒,要不然光是吃喝不算其他的,那是能吃到撑的。

赵家啊,光是那千余亩的田产,就足够赵闰土当一辈子咸鱼了。

可他就不!

用他的话来说,都穿越了,怎么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呢?哪怕没有当龙傲天的梦想,那也不可能直接躺平当咸鱼呢!

赵老太太倒是希望儿孙们都有一颗上进的心,但这跟她盼着赵闰土娶妻生子,并不矛盾啊!

还是那句话,这要是赵桂枝还未脱离苦海,她肯定跟她哥站边。可谁让她已经脱离了单身狗的世界,哪怕接下来还有更为可怕的催生……

她这不就是为了逃避催生,才决定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吗?

不过,她知道的消息还是太少了,赵老太太多问几句后,索性喊了个知道的来。

趁着下人去喊人的工夫,她还跟赵桂枝说了两句:“原先那老太太跟前全是一溜儿的大美人,她还不爱让大丫鬟嫁出去,好像是担心嫁出去了自个儿这边玩不转了。我就没感觉,有啥玩不转的?我以前一个人不也过得好好的?我来了以后,有个丫鬟哭着求我成全,我就成全了她。”

“然后呢?”赵桂枝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她倒是能理解原来那个老太太不舍得,这不以前看红楼梦,贾母也对鸳鸯极为依赖,照样舍不得鸳鸯嫁出去。

估摸着,这是差不多的心态?

“她说是看上了大少爷跟前的小厮,我喊来土疙瘩一问,再两边一撮合,这门亲事就成了!”赵老太太得意洋洋的笑了,“我还送了她一份嫁妆呢,等她成亲后,还让她继续回后宅里当管事嬷嬷。对了,她的针线活儿做得很不错,前头你的贴身衣裳都是由她来做的。”

这么一说,赵桂枝就有印象了。

好像是个年岁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媳妇儿,梳的是妇人头,体型微胖,据说是生完孩子后没瘦回去。又因为嫁过人的统一会被称呼为嬷嬷,赵桂枝一度还相当得不适应。

“她可比你能耐,才嫁人没多久就怀上了。我就让她去管衣裳,那活儿轻松,得闲了还能给小孩子做点儿衣服啥的。再后来,就你来之前没多久吧,她就生了个大胖小子。我琢磨着,她又要带孩子还要喂奶的,就还让她帮我管衣裳。一直到你过来了,我才让她去替你置办衣裳、管衣裳的。”

反正听着,那人就跟衣裳过不去了呗。

赵桂枝不解的问:“可她不就是个管衣裳的,你问她,我哥去哪儿了,她怎么会知道呢?”

“她男人是你哥跟前的小厮嘛!以前是小厮,后来好像被你哥提拔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啥情况。”赵老太太努力的回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只道,“土疙瘩前几个月不是跑出去了吗?她男人也跟着呢!”

说话间,外头有人说人到了。

等人进来给老太太请了安,又起身立到一旁时,别说赵老太太了,连赵桂枝都明显愣了一下。

在她俩的印象中,这人是个微胖的身材,估摸着就是生完孩子以后没掉肉,加上她平常的活儿又多半是以坐着为主的,并不算很辛苦。反正,赵桂枝依稀记得,前阵子见过她,她还是脸颊有肉的。

这会儿,整个人精瘦不说,那衣裳穿在她身上,就跟个麻布袋子套着一样,空荡荡的。

哪怕这年头并不是以胖为美的,但也没有赵桂枝上辈子那么严重的身材焦虑。再说了,这要是正在说亲的小姑娘,在意身材还是能够理解的。可她都嫁人生子了,折腾这干啥?

祖孙俩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讶。

还是赵老太太先开了口:“霓裳你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霓裳就是这人的闺名,当然不是本名,她的本命甚至连姓氏都没人知道了,只知道两三岁时被卖到了赵府,因为模样不错,经过了好一番教养后,就送到了原来的那位老太太跟前。霓裳这个名字,也是那位老太太给取的。

“老太太……”霓裳明显得哽咽了一下,已经瘦成鸡爪子样的双手用力地绞在一起,半晌之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她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卖力的磕起了头。

“你先起来!”赵老太太很是无语,哪怕是她这种老派人,也经过不了这动不动就下跪磕头的情况。

也就是因为这个霓裳后来远离了赵老太太,她并不知道慈心堂这边已经不允许随便下跪磕头了。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因为对她来说,天都塌了,也无所谓没的了。

在赵老太太的追问下,她边哭边道出了实情。

原来是她男人在外头有人了。

“他要是嫌我伺候得不周到,另纳个小的,我也能接受。可他这是攀上了高枝,打算把我一脚踹了。那我怎么办?我又没有娘家,还有我儿子,他娘肯定不会让我带走儿子的……我活不了了,求老太太替我做主!”

赵老太太一脸的一言难尽。

不止是她,赵桂枝更是很想口吐芬芳。

好在,她俩也明白这是时代局限,不能怪霓裳太过于卑微了。再仔细想想,霓裳这不是已经在努力挣扎了吗?可能之前她还没下定决心,赶了巧了,碰上赵老太太唤她过来询问事儿,她把心一横,决定为自己讨个公道。

赵桂枝压低声音问她奶:“这人是签了卖身契的吗?那她男人呢?什么情况?”

“她肯定是有卖身契的,后宅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不可能没有卖身契。”赵老太太还特地回忆了一下,随后很肯定的点头,“她就是从人牙子手里买进来的!她男人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要是小厮的话,应该也是卖身契?”

“如果本来就是签了卖身契的,我觉得我哥不会特地放人。反过来说,要是原先没签的,我感觉我哥也不会让人补签,他应该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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