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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大年夜啊!

省城这边, 哪怕消费水平再高,但凡能长久住下去的人家,总归都是有谋生手段的。再一个, 今年的灾荒还是不同于几十年的那一次,且只有济康郡这一带情况略有些严重, 在蒋郡守不遗余力的调拨粮食下, 哪怕各项物资皆涨价不少,但起码东西还是有的,并不是真的花钱都买不到。

如此这般,又是一年到头最为重要的大年夜,各家各户早不早的就回家开始准备今个儿的年夜饭,盘算着好生吃一顿,来年再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也因此,三十这一天的下午,天还很亮堂的时候,省城内各条街道就已经瞧不见人了。倒是各家各户都忙着折腾吃食, 空气里处处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当然, 也有人揪着一颗心没办法安生过大年, 就譬如郡守府。

蒋郡守可谓称得上是年轻有为,当年以三十七岁之龄, 就坐上了一郡之首的位置。不过到如今, 他第二个任期都要结束了,自然年岁也不轻了。

他早已娶了妻生了子, 儿子也成家立业了,如今也算是儿孙满堂。

作为郡守,理论上来说,是可以带着阖家老小一道儿上任的, 不过事有特例,他的家人亲眷都在南陵郡,祖上更是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那边。

假如说,今个儿是从贫瘠之地往繁华之地去,带上阖家老小是正常的。可反过来说,放着南陵郡好端端的富贵日子不过,跟着他跑来位于北方的贫瘠之地……

不现实的呀!

蒋郡守原先是打算着年前就出发往南陵郡去,趁着年前朝廷各项事务繁忙,且冬日里各项消息都极难打听,抓紧机会带走家人,从此远走高飞。

可多数时候,计划都是赶不上变化的。

他没算到的是,今年的北方异常寒冷,偏他是一郡之首,冻着谁都不会冻着他。无论是办公的地儿,还是他休息的后宅,地龙炭盆一应俱全,厚实的棉袄、大氅衣更是轮着换。郡守府的下人还分外勤快,往往在郡守起身之前,就将屋外庭院里的积雪清扫干净。

种种不经意的巧合凑在一块儿,使得他察觉不对时,都已经是大雪封路之时了。

他寻思着,这大概就是天意如此吧。

老天爷都不让他提前回京,那就索性不去了。赶在开春之前,他就带着这边的家人快速离去。

至于尚且留在南陵郡的那些家人,他能做的,大概就是为他们祈福了。

心里揣着事儿,自然没办法好生过年。蒋郡守忙着让心腹清点家当,那些笨重之物,就算价值再高,都只能被迫舍弃。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年前物价飞涨,很多人手头不一定有足够的钱财,又害怕粮食短缺,不得不掏出了压箱底的金银来购买吃食。除了金银之物外,也有人被迫出手闲置的宅院、笨重的家舍等。因此,郡守府这边也偷偷的掺合了一手,让下人乔装打扮之后,假装落魄人家,出手了不少带不走的东西。

到如今,蒋郡守手头上捏了好些个值钱又轻便的物件。当然,这个轻便是相对的,他光是黄金就囤了近万两,还有其他银锭、玉器、古董、首饰等等。

只要这次能够逃过一劫,那么他手头上的钱财,足够他和家里人舒坦的过一辈子了。

是的,家里人。

蒋郡守虽是舍弃了人在南陵郡的父母、妻子、嫡出子女、孙子孙女等,可他带在身边的美妾和年岁尚幼的庶出子女却还有好几个。他认为是到了取舍之时,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还活着,总归还是保留了火种,将来还是有重回巅峰之时。

屋外,又开始飘雪了。

作为一个典型且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蒋郡守还是到了济康郡后,才第一次看到了大雪。只是,哪怕在这里待了两任,今年的大雪还是让人忍不住咂舌。

“再这么下去,只怕正月里都没办法出行。”蒋郡守微微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继续走下去。

他只有一个粗略的计划,逃离济康郡,带着财富隐姓埋名,等过上一些年,风头过了以后,再谋划其他。

可隐隐的,他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

预兆很快就成了真。

这一次,朝廷是下了决心要将蒋郡守当成典型来办。又因本朝建立也不过短短几十年间,在这之前,虽然也处决过一些官员,但都不是特别大的案子,多半都是只处决官员本人,极少有牵连到家人的。

当然,那种三代以内不得入仕不算在内。事实上,本朝并不禁止商户子科举,却有明文规定,案犯子嗣三代内不得参加科举。

只要是犯了罪的,子孙三代内本来就是没办法参加科举的。既是无法参加科举,又哪来的入仕之说?

但不管怎么说,命总还是在的。

可蒋郡守这个案子,倒是不至于严重到要株连九族的地步。倘若没有蒋家主动配合调查,以及事后出钱出力出人的帮着调拨粮食,那么身为本家多少还是要受到处罚的。但正因为他们态度极为端正,皇帝没打算找他们算账,只勒令将蒋郡守那一支剥离蒋氏一族。

其实就算皇帝不说,蒋氏一族也容不下他们了。

直接将那一支驱逐出本家,等闲亲眷倒是不会被牵连,但像蒋郡守的父母妻儿,却是难逃法网。具体刑罚尚且公布,可即便不是死刑,那也是流放之罪。对于那些从小养尊处优的人来说,流放跟处死也没太大区别了。

……

这次奉旨捉拿蒋郡守的,对于杨冬燕来说,还不算陌生。

当年,先帝为了制衡八大世家,将麾下的四大将军赐封为四位异姓郡王。其中之一,便是杨冬燕上辈子的永平王府。而这回领军的,虽不是永平王府,却是另外一个郡王府——安平王府。

但并非安平郡王本人,而是世子。

比起杨冬燕上辈子的蠢儿子蠢孙子们,人家安平王府可就强多了。嫡系一脉皆习武,好几位都是位高权重的。真要算起来,哪怕在杨冬燕那一辈儿时,大家的情况都是差不多的,但到如今,差距已然产生。

只是……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永平王府是因为老王爷过世太早,而刘谏刘诰兄弟二人又不算太过于出挑,尤其刘诰甚至打小就拿过刀剑。因此,到杨冬燕过世之前,永平王府便已经是四大异姓郡王之中,垫底一般的存在了。

可其他三家,尤其是如日中天的安平王府……

怎么说呢?

大概是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和机缘吧。

安平王府的世子是个能耐人,年岁不大,但武艺超群用兵如神,原先是驻守边疆的大将,不知何时被调拨到了南陵郡,又被皇帝给予重任,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将蒋郡守捉拿归案。

事关重大,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无声无息的将济康郡四道城门守住,又以极快的速度攻陷守备最为薄弱的北门。

北方这一带,有句老话叫做,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倒不一定是适用于所有的城池,但放在大部分地方,尤其是省城、府城之地,却也大致差不多。

北边多为贫贱之地,于此相邻的北门也显得最为破旧脏乱,被大军轻易的拿下,并悄无声息的越过大街小巷,快速的冲向郡守府。

说起来,北门离郡守府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其实哪个门离郡守府都不算近。省城极大,郡守府理论上是在西城的,但事实上却是靠近整个省城的中心位置,也就是在内城里。安全方面是有保障的,附近的人家也是非富即贵的,但同样的,真想出逃却也是难上加难的。

从北门至郡守府的一路上,先锋军皆是轻骑,马蹄声落在青石板上,发出了整齐的响声,音量虽不大,但放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如此的明显。好在偶尔也有人家点了炮仗,倒也勉强遮掩一二,但搁在那些心思敏感早已察觉到情况的人耳中,却不易于惊雷炸响。

譬如杨冬燕。

老魏家今年称不上有多好,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再说了,这都要过年了,永平王府还能不表示表示?反正林林总总的糕点吃食准备了一大箩筐,直接摆在了特制的供桌上,就等着杨冬燕伸手捞了。

杨冬燕捞了吗?

那是当然的。

然后,她差点儿就闪了腰。

她就不懂了,这得是多么的缺心眼儿,才会准备上百斤的供品?诚然,东西都是好东西,可这数量、这份量……

就他娘的离谱!

幸好,在经历了上一次的炭烤全羊之后,她又恢复了最早些年的警觉。具体表现为,在打算动手捞供品之前,她会提前将闲杂人等打发出去,锁门关窗,省得搞出事情来。

这一次,自然也是如此。

其实操作起来特别容易,杨冬燕有自个儿的屋,且正常情况下,只有猪崽和猪小妹会往她的房里去,家里其他人一年到头都没进去过。那么,只要打发了那两只猪,一切就不成问题了。

让窝头带走猪崽,年底了不考试还等啥?随便考,烤熟了都没关系。

再让猪小妹去二牛和小杨氏那屋,别的任务都不用安排,就让她躺在炕上陪着猪小小妹睡觉就行了。

逐渐长大了的猪小小妹,看着既不像她大姐那般爱吃,也不像她二姐那般爱睡,真要说的话,就是个普通的小奶娃。如果没人陪着,她醒来一看屋里没人,就会咧开嘴哇哇大哭。反过来说,只要有人陪着,她就能保持安静,直到尿裤子才会继续哭。

猪小妹就特别适合这个任务,陪睡嘛,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只这般,杨冬燕锁门关窗,然后兴奋的搓了搓手,伸手那么一捞……

“哎哟我的老腰啊!”

毫不夸张的说,那就是小二百斤的东西啊!

连竹制箩筐都是特地请人编的,差不多得有半张炕那么大,一个猪小妹那么高,上面还有盖子,用麻绳捆得很结实。至于里头的东西,乍一看就感觉啥都有,还有两个巨大的食盒,飘着一股子奇香。

杨冬燕瞅着眼前这些东西,很快就扶着腰走过去开门了。她没直接让开,而是堵在门口,大声喊方氏过来。

方氏过来后,看到东西就哎哟了一声,然后兴奋的冲上去,解开麻绳,先开盖子,一样样的清点起来,还不忘将两个大食盒提出去。

“云鹤楼的菜啊!”

瞅着那熟悉的碗碟和菜肴,杨冬燕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南陵郡第一酒楼的上等席面嘛!

嘿哟,倒霉儿媳妇终于聪明了一回,居然帮她定了个上等席面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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