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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几年前, 杨冬燕就想好了,等到窝头考上举人以后,定要办一场热热闹闹的流水宴, 且还要做到顶顶好,让别人回味好多年的那一种。

事实上, 她办到了。

礁磬村这一带, 连带他们整个县的范围里,已经好多年没出过举人老爷了。更别提秃头山这边,甚至连出秀才都是三年前的事儿了。对,说的就是窝头。。

至于他们本村……

你猜,为啥南田村有村学,礁磬村却没有呢?

没有人规定说,必须考取秀才功名后才能办私塾,事实上只要是念过书的,也招得到学生的,就允许办学。

也就是说, 礁磬村之所以没有村学, 那就是因为以前压根就没读书人。

窝头是几十年以来的第一人, 哪怕在他之后倒是曾有人家咬咬牙送自家娃儿去上学,但事实上一个坚持下来的都没有。村里穷是一方面, 村学离得远又是另外一个方面。再就是, 窝头当初高中秀才给村里人的刺激还不够大。

刺激肯定还是有的,当时就感觉备受鼓舞, 哪怕自家勒紧裤腰带也要供孩子出头,大不了就是农闲时再出门打零工等等。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孩子不喜欢念书,大人事儿也多, 干完地里的活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又碰巧摊上了不好的年景。连肚子都填不饱了,还读个屁啊!

甚至于,那些稍稍还有些上进心的人家,这不是都跑出去了吗?再便是老魏家的亲朋好友,但凡是想改变眼下生活的,都离开了。

剩下的人家,情况可想而知。

面对窝头的中举,村里人更多的其实是震惊。他们是真没想到啊,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读书很难出头的,人家城里娃儿尚且考不上,又怎会轮得到他们这些乡下泥腿子呢?

各种想法其实都有,但如今,自家跟老魏家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大到已经失去了比较之心,留下的只有懵圈。

秀才还仅仅是见官不跪,而举人却是实打实的官老爷了,只是尚未授缺罢了。

在本朝,官阶和官职是分开来的。哪怕那些不曾谋到过缺的举人,也是能每年从官衙门获取俸禄的。当然,数额肯定不高,但那也比一等秀才廪生强太多了。

村里人不一定懂得那么透彻,可这次老魏家办流水席,来的可不止是村里人。

县太爷都被惊动了!

他们县的县太爷已经是个六十开外的老人了,倒不是一直没升官,而是他考上举人时,便已经是五旬高龄了。再慢慢的谋缺,甚至还又考了一次会试,最终还是失败了,只能从偏远地方小县城的县丞开始干。一直到如今,他终于做到了县令的位置上。

本朝的县令,除却京畿重地区域外的,皆为七品官。

也就是民间常说的,七品芝麻官。

县太爷那头自然是接到了消息,本县出了位少年天才,年仅十三岁就考中了举人,可谓是前途无量。等进一步打听下来,县太爷都吓得打磕绊了,他这才知晓,自己的治下竟然有这么能耐的人家,背后的大靠山居然是国都南陵郡的安平王世子!

吓死县太爷了!

理论上来说,同为举人出身,在谋缺之时,是属于竞争者的。但那是理论上,事实上谋缺可不单单看功名的,还包括了出身背景、学识能耐,以及年岁。

就魏家那小子的年岁,县太爷笃定,就算那人没考上进士,也绝对不会放他去那些穷乡僻壤里当父母官的。像这般少年天才,甭管怎样都会被留在南陵郡的,甚至极有可能被选为贵人们的伴读。

想通了的县太爷,命人准备了一份厚礼,麻溜儿的过来吃席了。

得亏老魏家早有准备,流水宴压根就不是办一天,而是足足三天。

每天都是从晌午时分一直吃到傍晚,早上是不可能的,光这些准备工作都要耗费一上午的时间。

流水宴的第一天,吃喝的除了本村人,来的最多的就是南田村的了。他们还都是大包小包肩挑手提着过来的,就感觉诚意满满。当然,送的礼物都在第二天被蒸了煮了烤了,大家都一起吃掉了。

而第二天,就有其他的乡里乡亲过来了。本以来,第三天人肯定会少的,结果县太爷就来了。

小杨氏可激动了!

杨冬燕就不知道她在激动个什么鬼。

“娘啊!娘你还记得不?好久好久以前,你说你是县太爷他娘!”小杨氏激动的说完,就卡词了。就她方才看到的县太爷,那年岁绝对比杨冬燕更大啊!

不过没关系,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对呀!娘你是死了以后投胎的,所以县太爷比你年纪大没毛病啊!”

甭管有没有毛病,都请你闭嘴!

万幸的是,县太爷啥都不知道,不知道他就猛的多了个娘。

自然,县太爷是不会跟女眷们多话的,倒是跟窝头说了不少话,给了鼓励,也给了过来人的建议,送的礼物也拿捏得极好,是一方上等的砚台。

窝头倒是不至于怵县太爷,毕竟省学里的先生都是举人出身,再说了,他也不会看不出来县太爷交好的意图。

双方都很给面子,这交流起来可不就是和和气气的?

村里人继续目瞪口呆中,又一次清晰的感受到,老魏家真的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那可是县太爷啊!

噢,县太爷也仅仅是举人?窝头也是举人?那是不是证明,窝头也可以当县太爷?

就有人壮着胆子问了出来,问完迅速的躲到了人群之后,生怕被县太爷疑心他在挑事儿。

不想,县太爷却微微一笑:“像魏老弟这般少年天才的人物,是断然不会被分到这等穷乡僻野来当知县的。只可惜老夫已是花甲之龄,看不到你将来成为权贵重臣了。”

村里人:……

就算他们再没见识,也听出了县太爷讨好的意图。换言之,窝头如今的身份比县太爷还贵重了?

我的亲娘哟!!

人群里的魏阿荠满脸苦涩,前些天魏家人刚回村时,就有那好事者跑去问了她,问她咋就不跟以前那样,上赶着去讨便宜要好处了?对,她是精明了点儿,那也不是傻子啊,以前是想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现在……

占便宜有小命来得重要吗?

当然,彻底将此事翻篇是不可能的,老魏家摆了三天流水宴,别家都是带了重礼过来的,哪怕那个重礼是相对乡间而言,譬如拎一只肥母鸡过来,放在村里头就是实打实的重礼了。但魏阿荠不是,她第一天是搂了一捧柴禾过来的,说给老魏家的灶膛添点儿柴禾,第二天乃至今天,都是空着手的。

礼没拿,菜却是没少吃,吃完了还拿盆端走,留着以后慢慢吃。

这些事儿大家伙儿都知道,老魏家那头自然也是如此。但他们会说吗?又不是几年前了,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魏家人于情于理都没可能计较这点儿事情的。

杨冬燕还特地叮嘱了方氏,等三天流水宴结束后,将一些没用完的食材都收拾整理一下,全给魏阿荠好了。横竖魏家这边,能拉拔的都拉拔了,魏阿荠虽说已经嫁出去好多好多年了,但从血缘上来说,她跟魏家的确是近亲。

她想要就给她呗,毕竟下回见面就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后了。

自然,魏阿荠不知道杨冬燕的想法,她还盘算着呢,等三天流水宴结束后,看能不能想法子卖个惨,多少也骗点儿东西回家,没钱给吃食也成啊!

结果就看到县太爷对窝头这么个小毛孩子笑脸相迎,还隐隐有上赶着捧他的意思。

就很懵。

突然不敢再跑去讨好处了。

于是,这天下午吃完宴后,杨冬燕左看右看没瞧见魏阿荠这个大姑姐,她心里直犯嘀咕,喊了方氏来问:“瞧见你大姑没?她前两天不是从晌午一直吃到太阳落山吗?还把盆底都刮干净了,咋滴?今个儿不折腾了?吃撑了?”

“没瞧见呀……没事儿,回头我收拾下灶屋,横竖咱们明个儿就要走人了,我收拾出东西,给她送过去。”方氏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也行。

横竖不是自己跑腿儿,杨冬燕完全无所谓。至于剩下的抹桌子洗碗筷……指望她沾手?你怕不是在想屁吃!

杨冬燕转身就提溜起三只小猪,强行把她们带走,省得这几个继续吃吃吃的:“你们都胖成这样了,别吃了。回头南下赶路的时候,清清静静的饿你们几顿!”

猪崽都听懵了:“为啥赶路要挨饿啊?”

赶路挨饿不是很正常吗?真以为沿路都有客栈饭馆呢?杨冬燕的记忆还停留在她上辈子从北方一路往南方奔波的那段上,那是战乱年间啊,别说挨饿受冻了,没死就是最大的幸事。

“不然你别走了,留下来好了。”杨冬燕瞥了猪崽一眼,语气平静的建议道。

猪崽更震惊了:“奶你要走,我哥我大伯、大伯娘都走,我爹娘还有两个胖妹妹也要走,就留下我?我一个人?陪着萝卜哥和土豆哥吗?”

杨冬燕纠正道:“萝卜和土豆也要一起走。”

“啥?就独独留下我一个人?奶你居然放心?我不是你最爱的猪崽吗?”猪崽已经不是单纯的震惊了,她的心都快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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