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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就是跪了半天, 苦苦哀求才得来的圣上亲自写的悼文吗?

毕竟,圣上有没病,若非万不得已, 他又怎会破罐子破摔的认命写下了这篇迟到了十年的悼文呢?这说明了啥?正义不一定会到,但赖掉的功课, 总有一天会以你想象不到的方式, 逼你写完的。

十年前,圣上因为公务繁忙,在永平王府杨老太君过世后,只是赐字缅怀,并不曾亲笔写下悼文。之后,是派了三皇子代为去永平王府送了老太君一程,但体面是有了,诚意就未必了。

本以为,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

谁能想到呢?贵为天子的圣上也想象不到啊!连这种事情都能再来一次?

在数次推辞无果,并且永平郡王刘谏大有为此事死磕到底的架势, 圣上……

就仿佛两边拔河一般, 总得有人先泄劲儿吧?照理说, 怎么着也不该是圣上让步,但别忘了, 圣上他忙啊!尤其是每年年底的封印之前, 他是忙得连后宫都不再踏足了。至于永平郡王,名义上是实权王爷没错, 刘谏手底下也是有兵的。但好端端的,又不打仗又没人闹事,刘谏非常之清闲。

一个忙得恨不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抠下来做事儿,另一个清闲得见天往宫里窜再在御书房前头一杵!

行叭, 你傻你说了算。

此次较劲,以圣上认输告终。

不过,圣上也不服气,他本人是很忙,但总有人闲着的。因此,在很勉强的发了圣旨后,他又派人盯着永平王府,看看那一家傻子到底在搞啥名堂。

于是他就知道了,永平王府挂白了,就跟那做戏做全套一般,完完全全的复刻了十年前杨老太君出殡之时的情况,甚至比那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十年前,永平王府的第三代里,唯独只有世子刘修赶着时间成亲了。如今,十年过去了,不光第三代里有不少人已经娶妻了,连第四代都有了。

孝子贤孙大型哭丧的场面真的是太刺激了。

得了消息的圣上,格外宽容大度的选择原谅了他们。

不然呢?他堂堂天子还能跟几个傻子一般见识不成?见过忌惮权势滔天的军中将领,但傻子嘛,圣上容不下别有用心之人,还能容不下几个傻子?

这个时候,圣上还不知道,更刺激的事情还在后头。

不过没关系,他迟早会知道的:)

**

相较于只是从第三者的叙述中得到了大致情况的圣上,杨冬燕受到的刺激显然要大的多得多。

一方面她人在现场,另一方面她还是当事人。

就是悼文里那个被圣上真情实感深切缅怀的当事人。

俗称死者。

杨冬燕气得想打爆倒霉儿子的狗头。

一旁的刘修早已吓傻了,却还得将杨冬燕迎进府中,他有种将大魔王领回家的感觉,引狼入室大概也就如此了吧。倒是刘侾一脸的跃跃欲试,仿佛期待着他爹被打爆头。

过年啊,真美好。

先前那悼文是由传旨太监在府门口高声诵读的,为此,平常几乎不打开的王府正门此时大开着。自然,刘家人也跪成了前后好几排,哭得格外醉人。

按理说,像郡王府的门口,就算街面挺宽敞的,但除了自家人以及依附着王府生存的族人亲朋外,是鲜少有人路过的,毕竟这里是直通府邸的,又不是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但如今,多亏了圣上,此时的王府门口说是菜市口都有人信。

实在是太热闹了。

为此,刘修不得不避开人群,将杨冬燕引了进去。甚至为了能顺利地进入府中,堂堂南陵郡第一混世魔王都不得不出面拉仇恨,用脸将其他人吸引住,方便杨冬燕入府。

只这般,完全没惊动其他人,杨冬燕顺利的进入了离开十年之久的永平王府。

其实,这跟杨冬燕原先预想的不太一样。

她是一个讲究牌面的人,要不然当初刚达到南陵郡时,连客栈都不用去,就可以径直来到永平王府认亲。

为什么当初不呢?还不是因为她想要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

这也是为什么她提前支会了长孙刘修,让他转告府上,准备好一切后她再登门。

结果,欢迎仪式倒是准备好了,还有圣旨的加持,可她却又不想要了。

真是个任性又拧巴的老太太啊!

当然,老太太肯定是不服气的,因为这跟她想象中的盛大排场完全不一样啊!

如此这般,等杨冬燕终于踩在了永平王府的地上时,愣是没惊动其他主子们。

噢,他们还在忙着哭呢!

接了圣旨,听了悼文,永平王府上下哭声四起,配合着嚎啕大哭声的,还有时不时响起的那一声声“老祖宗”、“老太太”,间或是某些人自行发挥的一些关于怀念老太太的彩虹屁。

彩虹屁嘛,人人都爱听……

呸!谁他妈想听这玩意儿了?

杨冬燕非常愤怒,她绕开了那群傻子们,径直去了王府正堂。

想当年,也就是她上辈子的早些时候,她还不曾病重到如何起身之时,每到了大的年节,她都会由长孙陪伴着来到王府正堂,接待访客、等晚辈叩拜、赐下恩赏等等。

要是往更早些时候算,老王爷还在世时,那她来这儿的机会就更多了……

“没啥变化嘛,还是跟我记忆里的差不多。”杨冬燕看着空无一人但异常熟悉的正堂,不由的唏嘘起来。其实真要说变化肯定还是有的,但那股子熟悉的感觉确实还在。

刘修赶紧扮演好狗腿子孙砸的角色,解释说这十年里,尽管府中时不时的有修缮翻新,但都尽量得维持了原先的风格。

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正堂也罢,老祖宗您原先住的院子,才是保持得一模一样。今年还仔细的翻新过了,还有以前在您跟前伺候的老人,也都还在府上。”

说实话,杨冬燕对这些还是很满意的,毕竟她这不是死了没多久,而是足足十年了。

十年光阴啊,能够改变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甭管这些儿孙究竟是发自内心的去做这些事儿,还是仅仅为了讨好她维持表面的情况,她都挺感动的。

——那不都是你见天的在梦里逼逼吗?他们敢不从吗?

杨冬燕草草的看了一圈后,便回到了她很早以前常做的圈椅上,即上首的右边座位。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空着的左边座位,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老王爷当年的模样。可惜呀,她轻叹一声,别家夫妻俩是奈河桥上等三年,他俩就不成了,别说三年了,三十年都等不到。

没错,杨冬燕立志要活个一百岁,让老头子等着去吧!

“还愣着干啥?上茶水点心啊!”杨冬燕稍稍回味了一下从前的时光,随后就恢复了本性,使唤起了大孙子。

刘修就很习以为常,哪怕中间空了十年,他接受起来依旧非常迅速。甚至于他都没让丫鬟进来,而是站在正堂门口接过了托盘,亲自为老祖宗斟茶。

杨冬燕也不是很想喝茶,她要的就是那个范儿。

又等了一会儿,府上的主子们总算回来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往正堂来了,庶出的三房就直接被打发走了,余下的孩子们也被身畔的嬷嬷带走了,加上又有刘侾从中干预,最终被引到正堂来的,也就是大房、二房的几个主子。

王爷王妃并刘修的两个嫡出弟弟,二老爷二太太并刘侾的亲哥刘仁。

当然,刘侾也在,他看似垫底走在最后,但面上的表情却是灵动异常,看好戏的心情溢于言表。

稍片刻后,一行人便走进了正堂。

一抬眼,走在最前面的王爷王妃就先看到了坐在上首座位上的杨冬燕。

“大胆婆子!你居然敢坐上头,不要命了?”

刘修“噗通”一声给他爹跪下了,他用实际行动成功的让他爹闭上了嘴。

杨冬燕全程冷漠脸,目光缓缓的扫过这些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孔。

孩子们都长大了……呸!

这重要吗?她的倒霉儿子啊,都开始骂她了!

冷不丁的,杨冬燕想起了她刚借尸还魂的那段苦日子。明明前一刻,她还是永平王府的杨老太君,超品的诰命夫人啊!结果眼睛一闭一睁,她就成了乡下种田人家的老婆子。

曾经,大家唤她老祖宗、老太太,不然叫老王妃、老太君都成。

可后来,她就变成了杨婆子……

天理何在啊!

关键吧,其实自打窝头出息以后,都别说他考上了举人之后了,便是先前只得秀才功名时,周遭的人就已经开始很尊重她了。一般人都喊她杨老太,譬如闵举人那帮人,对她的态度也十分得好。

结果就在她快忘了自己曾被称呼为杨婆子的时候,倒霉儿子提醒她了!

她杀气腾腾的看着大儿子刘谏。

本来想好了一堆想骂老二的话,如今只想尽数骂到老大身上去。

偏就在这时,永平郡王醒悟了。

扭头看了看跪在地上满脸绝望的长子,再抬头看向坐在高座之上,通身气势惊人的老婆子……

“老太太!”王爷也跟着一起跪了。

有人开了头,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其他人有样学样的,就跟那下饺子一般,噗通噗通的全给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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