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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

天牢之中。

陶举人怎么也没想到, 今生今世还能来到这种地方。饶是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他还是犹如在梦中一般。于他而言,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般不真实。

明明一开始设想的不是这样的……

跟外头人猜测的不同, 陶举人其实并未被动用刑罚,倒不是大理寺突然就走温柔善良的路线了, 而是他这个人压根就没必要动用刑法就已经将所有一切都说了出来。自然, 大理寺那帮人精也无需担心他说谎,只是因为后来扯到了科举舞弊案,事关重大,这才报到了上头。

饶是如此,起码到目前为止,陶举人还是全须全尾的,看着状态……还不错?

那跟天牢里的其他案犯比起来,自然是状态很不错了,又不曾皮开肉绽血刺糊啦的,能跑能走能跳的, 应该算是天牢里情况最好的人了。

可很显然, 陶举人不是这般想的。

他从昨个儿临近晌午那会儿被带走后, 一直到今个儿晌午都快过去了,足足一天一夜的时间里, 已经接连被七八拨人叫去询问科举相关事情。差不多的话, 那是说了一遍又一遍,他还不敢掉以轻心, 生怕这次说的跟前几次有所不同,招来他人的怀疑,因此每次都是提高了警惕,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全神贯注的答话了。

更要命的是, 都这么长时间了,他连一顿像模像样的饭菜都不曾吃到过,甚至连水都没喝几口。

这有什么办法呢?本朝绝大多数的地方实行的其实还是两餐制,即朝食和暮食。只有那些富贵人家,才是少食多餐的,一天三顿的有,还有一天三顿正餐外加两顿茶点的。

可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理寺的天牢啊!

咋滴,你还指望这里按时送上一日三餐两点?你怕是在想屁吃!

事实上,天牢里非但没有热饭热菜,连冷掉的汤饭都不一定有的。足足一天一夜的时间里,陶举人就啃了两个黑面馒头,以及半碗很浑浊的水。

没人故意为难他,在这里所有人都一样的。

才这点时间,陶举人就感觉自己就快活不下去了。

结果,还没等他歇口气,牢头又过来开门了,唤他出去继续聆讯。

陶举人简直要疯。

刚开始他还算着次数,到如今他真的是懒得计算了,反正就是一波波的人过来,对他反复的问询,也有专人记录他所说的话,哪怕并不曾对他用刑,但问询的房舍里却是自带刑具的,光是偷眼瞧着就有够吓人的了。

偏生,他还没法拒绝。

要问后悔吗?那是当然的,早在他看到皇榜的那一瞬间,滔天的悔恨就吞噬了他的心,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冲动之下做出那等鲁莽事儿了。

可这世上并无后悔药。

陶举人只能很勉强的起身,拖着手铐脚链,跟随牢头往外走。

是了,要说大理寺的监狱跟京兆府那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在这里所有的案犯都会被带上镣铐,完全是重刑犯才有的待遇。他们不会去思考案犯之间的差异,反正这些行头是人人都有的。

就因为这个,陶举人哪怕没被受刑,也有些吃不消了。

再度被带离牢房,又一次面对全然陌生的人,陶举人精神萎靡,整个人有气无力的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一副已经放弃抵抗的模样。

不其然的,他想起了自己刚考上秀才那会儿,人人都道考上秀才后,就可以见官不跪了。

但如今……

他低头看着这两日来不知道跪了多少次的膝盖,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挤出了一个不知道算是嘲讽还是绝望的笑,再然后,他就听到头顶上有人询问他名讳年岁籍贯等等。

这其实就是官府询问案犯的惯例,只是此时事关重大,陶举人才会在短时间里迎来了如此密集的问询。

哪怕心里吐槽得再厉害,明面上他还是不敢造次的,只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上头提出的问题。很快,不重要的问题就过去了,上头开始询问关于科举舞弊一事。

“你状告本届会试主考官公然泄露考题进行科举舞弊,可有实质性的物证?”

陶举人僵硬着身体,过了半晌才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无。”

“那可有人证?”

“无。”

“大胆狂徒,既无物证又无人证,何人给你的胆子敢状告高官?”

陶举人也不知道是何人给他的胆量,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破罐子破摔吧。反正他已经完了,又因冲动之下撕毁了皇榜被抓入了大理寺,不搏一把岂不是死得无声无息?

就算他并非勋贵出身,但因他家在当地也算是望族了,关于衙门牢房里的阴私,多多少少还是知晓一些的。

旁的不说,本来大理寺这边都要对他动用刑罚了,要不是他急中生智大声喊出要状告主考官科举舞弊,只怕都不用等到今个儿了,昨个儿便已屁股开花了。

自家的事情自家知道,假如说旁人挨了板子搞不好还能熬过去,但陶举人不认为自己也可以。他本来身子骨也就挺一般的,还是那种康复能力特别差的。从小到大,要么不生病不受伤,一旦有个小病小痛了,旁人三五天就能好转的,他起码要一两个月,旁人半个月能好的,他搞不好要半年才能恢复。

就这还是在有大夫有药物有补品的情况下,假如是挨了杖责丢入监牢的,他觉得自己全无熬过去的可能性。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他没办法接受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杖刑。

于他而言,这简直就是将他的尊严丢在地上使劲儿踩,就算最终身子骨熬得住,丢了自尊他也没必要活了。

至于状告主考官科举舞弊一事后,他会落得什么下场……

说实话,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事儿,也许会彻底完蛋吧?可他都这样了,没的说自己的下场那般惨,却眼见旁人金榜题名策马游街吧?

上头的人又问了好几个问题,主要都集中在证据方面。

断案最看重的就是证据,倘若没有直接证据,就要花费巨大的人力财力和时间,去收集旁的间接证据,还必须让那些间接证据形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不然根本就没办法判罚。

诚然,哪个年代都会发生不少冤假错案,本朝自然也有。但通常情况下,那类案子多半是发生在县一级的官衙门里。像大理寺这种地方,断案是非常谨慎的,几乎不可能出现冤案。

陶举人又被问糊了。

等他再度被带回牢房里时,真就是一个脑袋两个大,像这般密集型的拷问,真的特别能够摧毁一个人的心态,尤其他不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其他人过来审问,甚至他都不敢确定要是案件没有进展,会不会对他用刑。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此案牵扯过大,案件相关资料已经呈到了圣上跟前。

仔细想想也蛮搞笑的。

去年乡试放榜之后,陶举人是满怀着雄心壮志往南陵郡来的,他盼着自己一朝金榜题名,能够在殿试之上从容答题,让圣上一睹自己的锦绣文章。

事实却是,圣上看到了他所做的证词,还嗤之以鼻。

“且不论孟蔺为人,单就他的脑子,也不可能做出这般蠢事来。”

十三岁通过乡试,十四岁通过会试,乍一听是不是特别能耐?兴许在普通人眼中是如此,但在圣上看来,也就那样吧。

但问题是,会试跟前头几个考试是不同的,一旦通过了会试,就代表着最差也能获得同进士的功名。试想想,才十四岁的少年郎,他本身就有这个才能,若是静下心来再度个三年光景,再下场考试岂不是更有把握?

进士和同进士,这两者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更别提除了二榜进士外,还有头榜的三甲!

三年不行就再过三年,即便是六年之后,魏承嗣也不过才二十岁。假如他真能静下心来认真苦读,保不准六年之后还真能夺得状元之位。可眼下……

圣上不光看了陶举人的供词,也让翰林院那头将几份考卷送了过来。

就感觉吧,这几人的学问也就平平,通过会试倒也正常,但真心没什么亮点。

“倘若真是孟蔺门人,以他的性子必然会压着学生不让其取中。三年后甚至六年后再下场,一举拿下状元,岂不是更能彰显其能耐?”

圣上没什么兴趣的将几份资料草草的推到一旁,似是吐槽般的跟身畔伺候的宫人道:“就如今这般,甭管是姓魏的还是姓闵的,也就只能得个同进士功名了。闵姓的倒还成,年岁摆在这儿,魏姓的图什么呢?他才十四岁,朕便是想给他安排个好差遣,也怕他孩子气太足给搞砸了。”

本朝还是有讲究的,讲究一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十四岁通过会试,绝对当得上一句少年天才。问题是,到时候吏部要怎么安排?要知道,吏部的考核是分成两部分的,笔试和面试。本来,身为同进士最差也能安排一个县令当当,但谁敢让个小孩子当县太爷当父母官?去翰林院吧,同进士没资格考试,就算是二榜进士也不一定能通过翰林院的考核,那个难度是远高于会试的。

换言之,假如陶举人举报属实,那么孟蔺孟老大人就是费尽心思甚至不惜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以及自己一生的清誉,也要将心爱的学生放到火堆上架着烤??

就很有病。

想翻白眼。

偏此时,外头宫人来报,三皇子求见。

圣上面上闪过一丝明显得不耐烦,但还是允了他进来面圣。

不多会儿,三皇子就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走进了御书房:“父皇。”

“唷,这次改成直接来找朕了?不先去太后那头逛逛?再去你母后那头瞧瞧?”圣上揶揄的看着自家蠢儿子,明着表示卖惨这招对自己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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