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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恪接到圣旨之后, 便入幽州大营任职,收拾金守忠留下来的烂摊子,重新核查各营将士军籍。

有追随金守忠造反的乱臣贼子便消了军籍, 而跟随姜不语平叛的死难将士则要核实之后发放抚恤金, 再加之还有掌营将军跟着造反的, 还得重新安排人员调度。

金守忠吃空饷造成营内帐务混乱,他手边连个得用的人也没有, 而原来管帐务的书吏以及军需人员全都以附逆的罪名被带走了,他忙的数日之内连个睡觉的功夫都没有。

等到这日中午总算得空能偷半日的懒,才想起问一句身边侍候的亲卫:“阿默几时回京?本王还得抽空去送送他。”

亲卫面有难色:“殿下,独孤公子前两日已经回京了。”

李恪睡眠严重不足, 诸事繁忙, 军中刺儿头本来就多, 加之他不熟悉军务,千头万绪不知从何下手, 如同抽着一团乱线, 扯出一根线头还未理顺又不小心扯出四五根乱线头, 连带着脾气也跟着见涨,当下骂道:“你们是怎么当差的?阿默要回京, 竟不知告诉我一声。”

亲卫嗫嚅道:“属下在殿下耳边提过一句,您当时‘嗯’了一声。”

李恪回想一下,好像亲卫是在耳边说了句话, 他当时忙着查帐,一心八用还在同时考虑别的几件事, 亲卫的话在他耳朵边打了个旋儿轻轻消散, 压根没存进脑里。

“本王忘了, 你们也不知提醒, 要你们何用?”

李恪劈头盖脸臭骂了亲卫一顿,顶着漫天大雪骑马回侯府休息,呛了一肚子的冷风,差点冻成一根人形立柱,这时候想起他的马车,遣亲卫去隔壁院寻姜不语讨要。

片刻之后,亲卫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姜不语。

姜不语这两日忙着搬家,高妈妈恨不得把整个明轩堂照原样搬过去,一院子人都忙的团团转,唯有大肚孕妇姜不言得到特殊照顾,只需要坐在火盆边歇着。

姜不语倒是想偷懒,以陪伴长姐为名坐下不过片刻,高妈妈就扯着嗓子喊:“大爷你也别闲着,赶紧来收拾你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

她房里博古架上摆的不是古董瓷器,玉器摆件,而是每次出去玩随手淘来的小玩意儿,有时候是块形状奇特的石头,有时候是外面手艺人捏的泥偶,还有一组行乐泥偶,是她跟一帮狐朋狗友们去外面踏青,花了大价钱将泥人吴劫上马车,让他亲临现场照捏的,也算是快乐时光的见证。

上次橙丝打扫,不小心将邓利云的小泥人弄断了一条胳膊,惹的姜不语很不开心,此后便不情愿丫环们动她博古架上的小摆件,都是老成可靠的高妈妈亲自拭擦。

高妈妈对她的古怪癖好多有容让,大约在内心里觉得她不能像同龄女郎们一样摆弄胭脂花粉首饰衣裙,已经是人生之中一大遗憾,喜欢外面捡回来的“破烂”玩意儿,也算是一种移情作用。

不过眼下搬家忙乱,高妈妈犹如明轩堂里的大帅,指挥着丫环小厮各司其职,也没功夫理她那些小玩意儿,只能委屈姜大爷亲力亲为了。

姜不语坐在火盆边拿着一把毛栗子挨个切口子,姜不言负责挨个埋进火盆里,一边感受着胎儿的跳动,一边忧心忡忡:“你姐夫回府都半天了,也不见派人捎个口信回来。”

自婚宴当日至今,他们夫妇未曾回过家,姜不言倒是想跟丈夫一起回去,但邓嘉毓觉得回去之后迎接他们的很可能是一场暴风雨,妻子肚大如箩,万一听了进到心里去,伤神就不好了。于是以“帮衬搬家”为由留她在侯府,独自回去面对双亲的暴风雨,只等家中风平浪静再来接她。

姜不语切毛栗子正起劲,闻言头也不抬:“关起门来是一家子,邓大人难道还能把姐夫给大卸八块啊?你可是白担心了。姐夫没消息便是好消息,万一邓府下人冲进来说刺史大人正在执行家法,要给姐夫几十棍子,那时候长姐你出马也不迟啊。”

她俏皮一笑:“重要人物总是最后一个出场。”

姜不言:“……”

她察颜观色,很想在姜不语面上瞧出一点独孤默离开之后的感伤,但很遗憾的是,姜不语大约生就一副铁石心肠,笑的没心没肺,还能出言开解她,看来没什么大碍。

高妈妈正催着姜大爷干活,她跟粘在火盆边似的不挪窝,结果听到六皇子派人来问马车,顿时色变。

姜不言问:“怎么了?”

姜不语凑在她耳边说:“闯祸了,六皇子的马车被我拆了还没装起来。”

姜不言:“……”

姜不语硬着头皮过去,见到李恪先发制人:“殿下怎的想起马车来了?”

李恪刚泡了个热水澡,暗叹营里不是人呆的地儿,他从小在宫中长大,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结果来到边关苦寒之地,为了与营中官兵拉近距离,坚决不吃小灶,跟着众人吃了几日大锅饭,只觉得饭食粗糙的如同喂猪难以下咽。但营中官兵吃的热火朝天,有时候为着一块肥肉就差在饭厅里上演全武行,他只能随便划拉几口饱腹,不觉间已瘦了一大圈。

这时候见到披着狐裘揣着皮手筒,打扮的如同富家公子般的姜不语,竟觉得她虽被贬为庶民,却不必寒冬腊月再往营里跑,倒是比他这个皇子还要舒服,当即道:“刚到幽州你不是怕本王暴露身份把马车带走了吗?现下外面冰天雪地,骑马回来冻的本王半天回不了神,回营之时可再也不骑马了,赶紧把本王的马车还回来。”

姜不语一副忠臣良将的嘴脸苦苦劝他:“殿下初掌幽州军,可不知道那帮刺儿头有多难收服。我当时在各营流转一路打过去,才让他们放下成见。殿下细皮嫩肉一瞧就是个矜贵的主儿,本来就不通军务,还被他们按在营里打过,既然走不通以武力树立权威的路子,剩下的便只有同甘共苦这一条路可走了。您那皇子车驾太过招摇,真坐着回营,说不定会让营里将士们犯嘀咕,觉得殿下说好的要与大家同苦共苦只是做做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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