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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谢钦从护卫手中抽过火把,不顾护卫阻碍,走近乱葬坑。

那是怎样一副场景,残尸败蜕,累累白骨,石块土砾覆盖之下,不知还掩藏着多少无名的尸骸。

谢钦不忍再看,转身大步离开此地,他记性极好,回去时无需人再引路,径直走出矿洞。

其他人纷纷跟从。

待到走出洞门,谢钦仍旧未能完全平复心绪,摆手教其他人先去外面,而后独自一人站在石像前,仰头看着石像上那两张圣洁的脸。

百年前,是否真的有这样一对儿突破一切、奋不顾身在一起的年轻人,外人不得而知,但传至四方的蝶仙传说和那香火鼎盛的蝶仙庙,显然是两族有意为之。

若非细心查探,谁又能想到,这蝴蝶谷之下竟然藏着这么多罪恶?

他又看向两侧的灵位,这样的庙,凭什么烛火长明,香火不断?

忽地,谢钦眼神一厉,右脚后撤一步,上身向后一侧,躲开从右侧砍过来的锋利刀刃。

刀柄握在一个男人手中,男人乃是守族庙的人之一,来不及逃跑,便躲在了供桌之下,教布掩住了身形。

他认出谢钦是刺史,猜出是官府的人杀进村子,又是恨意,又是想要挟持他,保族人们平安,便抽出刀伺机刺向谢钦。

但世家子自小学骑射武艺,谢钦长大后也未曾懈怠,敏锐地察觉到危机,灵敏地躲过。

而男人一击未中,眼神越发凶狠,鱼死网破一般挥舞着刀,继续砍向谢钦的脖颈。

谢钦又向左避开刀,迅速反击,左手攥住男人握着刀柄的手腕,右手曲肘,迅猛地击向他的胸膛。

男人无法躲开,另一只手握拳挥向谢钦的头部。

谢钦感受到拳风,头向左一偏,躲过第一拳,在第二拳追上来之前,抬起右手格挡,格挡住之后,出拳击向男人的面部。

男人鼻子一痛,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待到拳头离开,两股血缓缓流下来。

谢钦则是趁机紧握男人的手腕,刀落地之后,便握着他的手腕向后一扭,紧接着在他腿窝重重一踢,迫使男人跪倒在地。

门口的护卫和士兵第一时间便发现异动,冲进来保护,不过从有人刺杀到谢钦将人制服,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是以他们进来后只起到扣住男人的作用。

两个士兵死死按住那人,护卫则是抱拳请罪,“属下等保护不力……”

“不怪你们。”

谢钦从绣中取出一方帕子,边慢条斯理地擦手边看向那个被按压在地的男人,冷漠道:“有些人不自量力罢了。”

他擦完手,随手一扔,锦帕便落在香炉之中。

燃着的香瞬间戳漏锦帕,锦帕上的孔洞一点点扩大,直到整个帕子都燃烧起来,一并烧着了整根香。

蝴蝶谷从这一日起,再没有蝶仙庙和族庙,只有祭奠那些受两族迫害而惨死的亡灵的祭庙。

州城之中,尹明毓、褚赫和戚节度使三方,也在等着时辰。

州城没有宵禁,需得等夜色彻底暗下来,百姓们皆归家,方可行事。

尹明毓和戚夫人在胡宅跟所有宾客周旋之时,戚节度使等待在节度使府,随着商议好的时间越发临近,忍不住略显焦躁地踱步。

他需要做的,便是趁着胡族长、樊族长反应不及之时,调动他的亲兵以最快的速度和对百姓危害最小的方式,控制住所有与蛮、侥两族相关的产业和宅子,控制住整个州城。

谢策快到平常睡觉的时间,他不想在别人家睡,想醒着等母亲来接他,便磋磨着羊也不准睡,陪着他等。

但是羊趴在原地,总是阖眼,谢策便牵着它来回走。

他说要去前面等,第一时间能看到母亲,金儿劝了几句,见他执意,便教人去节度使府前院请示戚节度使。

戚节度使允了。

谢策便出现在前院正堂。

戚节度使穿了一身铠甲,大马金刀地坐在椅上,两手搭在一把长刀刀柄上,刀鞘尖杵在地面。

谢策一见到他的模样,便扔下羊,满眼放光地跑到戚节度使身边儿,惊叹不停。

戚节度使看着他,问道:“你不怕吗?”

谢策不明白,“怕什么?为什么怕?”

戚节度使听后,看着他天真无邪的脸,谢策对南越发生的事儿不知道正常,但如此小的年纪,竟然丝毫没有因为孤身在外而胆怯,属实不同凡响。

谢策不在意那些,羡慕地看着他的铠甲和他的刀,问:“戚祖父,我能摸摸吗?”

戚节度使:“……摸吧。”

谢策一喜,凑过去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戳了两下,便整只手覆上去摸索,越发欢喜。

戚节度使到底是经过风浪的,又看着谢策这样纯真的笑脸许久,便彻底冷静下来,待到时辰临近,立时便走至庭中,对亲兵们一一下达军令。

谢策趴在门后,看着戚节度使威风凛凛的模样,满眼崇拜。

羊趴在门外,睡得香。

一众亲兵得令,即刻出发,早就守候在城外的士兵也听候调遣,入城迅速前往各处。

城中百姓还有未睡的,听到动静,便有开门出来查看的,但一打开门,看见街上的士兵,马上吓得缩回去。

西城区多是普通百姓,只有一些两族普通族人在这里购置了房产,因此才需要调兵过去。

东城区繁华,城东北许多酒楼青楼赌坊背后都是两族,需要率先控制的便是此处。

今日因着胡族长成婚,州城许多有权势的人皆在胡宅参宴,东城区较往日稍稍冷清。

而士兵一闯进各个楼馆,便惊起一片尖叫,大部分人要么衣衫不整,要么毫无防备,便是有些人想要抵抗一二,也很快被戚节度使的士兵控制住。

与此同时,城东南也有士兵进入,从最外围开始,一点点控制那些跟两族关系紧密的人家。

胡宅——

褚赫找借口硬留住了州衙官员,不管他们如何有怨言,都没有放人离开的意思。

刘司马等官员非要走,褚赫就直接让谢家护卫关上了州衙大门。

是以不止刺史始终没出现,其他州衙官员也都没有出现。

时辰越来越晚,胡族长越看那些舞姬跳舞,色心越是骚动,极想回去洞房,便道:“你们继续赏舞喝酒,三当家替我招待,我就不奉陪了。”

尹明毓看着天色,知道戚节度使已经开始行动,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便笑道:“胡族长,刺史大人说了会来,你不妨再等等。”

胡族长早就等得不耐烦,便道:“先前刺史夫人派出去询问的人,已经走了许久,还未回来,许是刺史有事,来不了了。”

“再说,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总不能耽误我行洞房之礼吧?”

若是换旁人,胡族长根本不会客气,可对着刺史夫人,又有节度使夫人在场,他再是嚣张不满,也控制着,没有语气太差。

宾客们嬉笑调侃,道:“今日胡族长大喜,是不能晚了洞房……”

唯有樊族长,打量着刺史夫人,心下越发怀疑,便也试探道:“刺史夫人,天色不早,不妨今日就散了吧,明日我等再设宴请刺史大人和刺史夫人,胡族长洞房要紧。”

胡族长听这姓樊的难得说句好话,当即点头阔绰道:“是,明日再宴请刺史大人不迟。”

尹明毓见状,便端起酒杯,含笑起身,不紧不慢道:“今日确是我家大人失约,教胡族长耽搁许久未能行洞房之礼,若是继续耽搁下去,我也有些过意不去,便敬胡族长一杯酒,还望胡族长莫要介怀。”

“刺史夫人言过了,我先干为敬。”胡族长抄起酒杯,咕咚喝完,酒杯翻转,空酒杯展示给她看。

尹明毓看着他喝完,道了一句“爽快”,方才端起酒杯,微微一敬,而后以袖遮口,一饮而尽。

胡族长道:“各位尽兴。”

说完,便抬腿要走,满脸皆是急色。

“胡族长且慢。”尹明毓又开口。

胡族长这此真是烦了,压着怒问:“刺史夫人,还有什么事儿?”

樊族长惯常谨慎,察觉她行为有异,看着她的目光犯冷,也起身道:“刺史夫人,我也好奇您今日是有什么事儿。”

两位族长的神情,皆有些不对劲儿,气氛也莫名有些针锋相对起来,其他宾客们不禁面面相觑。

尹明毓依旧笑盈盈,又接过银儿递过来的一杯酒,冲众人道:“难得这么多人聚在一处,本来刺史大人想要借此机会,与诸位就日后南越的前程恳谈一番,但刺史大人未能来,不妨由我代为说几句。”

樊夫人得了樊族长的眼神,立即道:“刺史夫人,咱们一群后宅妇人,可不好掺和男人们的事儿。”

她说着,转向旁边的刘司马夫人,“刘夫人,你说是吧?”

刘司马夫人微微点头,便要附和。

她身后的刘娘子使劲儿揪了两下她的袖子,不让她掺和。

这个间隙,尹明毓已经出声道:“樊夫人此言差矣,既享权势富贵,便不能以女子之身为借口,掩不仁不义之举。”

刘司马夫人因为女儿未能及时回应,哪想刺史夫人说话会忽然变得阴阳怪气,诧异不已。

而樊夫人听她如此说,霎时便忍不住恼怒,“刺史夫人当着节度使夫人这般说,是何意?”

戚夫人置身事外一般端起酒杯,一言不发,慢悠悠地饮,任由尹明毓说话。

樊族长则是受不了夫人被羞辱似的,起身一拱手,气怒道:“刺史夫人身份高贵,我等不敢得罪,这便告退!”

他一动,侥族的一行人皆起身,打算直接离开。

尹明毓端着的酒杯缓缓放下,温和地:“樊族长,你们这是不给我面子吗?”

“我看刺史夫人是不给我侥族面子。”樊族长眼神越发阴冷,直接抬脚,吩咐族人,“走!”

樊族长一行人便往庭院门处走,满脸都是“谁敢拦便是与他们作对”,旁人纷纷让开路,不敢惹恼他们。

远处夜空之中,两三个天灯缓缓升起,慢慢其他方向也渐渐升起天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