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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仕龙洗好衣服出来, 和尤雪珍走到客厅,发现客厅还是很安静。孟爸和阿婆的房门都关得紧紧的。

尤雪珍松口气:“还好没有吵醒他们。”

孟仕龙略感奇怪地皱眉:“不过往常这个点他们也该起来了。”

尤雪珍敲响警钟:“是吗!那我得抓紧走。”

他匆忙套上外套:“我送你回去。”接着又从房间里拿了件外套给她披上。

尤雪珍注意到他递过来的衣服,恰好是他们初次“约会”那天他穿的那一件。虽然昨夜接过比那一天更深的吻,但不知为什么, 披上这件衣服, 想起那截车厢, 那种羞赧又快乐的心情却更甚一筹。

两人踩着太阳的影子出门, 帮尤雪珍系上头盔时, 孟仕龙忽然说了句:“等我下个月从印尼回来,我去考驾照。”

尤雪珍惊讶:“怎么突然要考驾照?”

“一个人的时候这个比较方便。”他拍着摩托的坐骑,“但送你还是车子更好,尤其是冬天。”

“没事啊,我比较喜欢坐摩托的感觉!”

“那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就坐摩托。”他将头盔的袋子拉紧,收手时隔着头盔拍拍她脑袋,“但你不能只有摩托可以坐。”

这一路上, 尤雪珍再度抱着他的腰, 脑海里回想起他们第一次兜风, 她还受困在自己的情感漩涡里。那个时候, 她胡乱地想是不是坐着他的摩托就可以逃离那片流沙地。

现在想来,命运仿若寓言,竟在那时就写下注脚。

*

孟仕龙将她送回学校,她不想他再停车折腾送她到宿舍楼, 车一停就裹着他的外套跑进校门,留他一个招手倒走的身影。

回到宿舍,她又忙不迭低头查看手机, 孟仕龙给她发了一个黄脸小人的再见表情,傻死了。

宿舍里袁婧呼呼大睡, 昨晚没喝完的啤酒堆在进门的地上,尤雪珍将它们拎回桌,脱掉外套准备上床再补一觉。

她小心地把孟仕龙的外套挂起来,准备放进衣柜时,啪嗒,有样东西从口袋里滑出来——

一盒火柴。

尤雪珍垂下视线,盯着那盒火柴发呆。

那是那天在海边,她用来烧信纸特意买的火柴盒。当时用完她还以为他连着其他垃圾一起扔了……

她蹲下身将火柴盒捡起,怔怔地盯着盒面瞧。

火柴盒上用黑色水笔画了一副简笔画:两个面对面蹲着的火柴小人。

孟仕龙的画技很抽象,火柴小人的这个姿势其实是尤雪珍靠自己的想象力解读出来的,但她一看就知道他画的是那个晚上,面对面蹲在一起点燃火柴的他们。

尤雪珍拉开火柴盒里,里面还躺着没用完的火柴棒。

她取出一根握在掌心,日出即将到来,从宿舍的窗帘缝隙里照进地面,照进她的手掌,照亮火柴。好像此刻它被点燃,正在发出明黄色的光亮。

尤雪珍闭上眼,看见了当时坐在在楼道许生日愿望的那个自己,和记忆里蜡烛的光亮重叠在一起。

这只火柴就是当年的蜡烛。

实现愿望的不是老天爷,是她自己。

也是孟仕龙。

他将那个摇摆的,踌躇的,对爱总是抱有幻想却畏缩的自己点燃了。

所以,她绝不能再让自己熄灭。

尤雪珍睁开眼,一鼓作气给叶渐白发去消息——

「今天有时间吗?我们谈谈吧。」

*

晚上七点,学校附近的私人影院内,尤雪珍提早到了预定的包厢内。

她打开选的电影《食神》自顾自津津有味地先看了起来,叶渐白推门而入时,电影正好播到“初恋”那一段,莫文蔚的歌声在小小的包厢内响起。

尤雪珍如常地仰起脸,跟他找招呼:“嗨。”

他也如常地点头,摘下耳机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屏幕说:“你又在看这个。”

“是啊,其实只是想听这首歌。”

“那昨天怎么不唱?”

“因为想从这首歌毕业了。”尤雪珍自我调侃,“如果我的单恋也算作一段初恋的话。”

叶渐白沉默下来。

尤雪珍笑着说:“其实昨天我有想点初恋,在曲库搜了搜,你猜我发现什么?原来莫文蔚在去年就出了一首全新的,完整的《初恋》。”

“……”

“今天等你的时候,我就翻出那首全新的歌听了一遍,发现已经没有特别的感觉了。”

但当初她在电影里唱的那首《初恋》,那么一首戛然而止的,从电影里扒下来的残缺的歌,背景音里还夹杂了台词,听歌软件却统计她在某天夜里听了85次,计时401分钟,一行小字评价,“宛如樱花绽放了3208次”。

可惜这么多次绽放,没有被他听见,她孤芳自赏。

这首歌底下的第一条热评说,“因为是“初恋”,所以才会不完整。”

所以等到了完整的那一天,就时过境迁了。

她想,自己没有错,叶渐白也没有错,过早相遇,做了青春的囚徒罢了。但若他们没有过早相遇,大概连朋友都做不成。

所以,这已经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尤雪珍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叶渐白。

“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直陪在我身边,所以也总是一直习惯偷偷喜欢你。就像你送过我的这支绿豆玫瑰,让我不怎么样的青春时代好像也寂静地绽放过,你给我过很美好的东西,只是它是有保质期的,无法永存。”

叶渐白眼睛微颤,看着她伸过来的,已经空了的烟盒。

里面的绿豆玫瑰早就没有了,但她还舍不得扔这烟盒,如今递还到他跟前,好像一具棺材。

那时候自己都扑朔的感情,那时候没能说出的话,就变成碑文,刻在这里。

他不接,她就拉过他的手,将烟盒放入他手心。

“叶渐白,我们不做五分朋友了,还是做十分朋友吧,好吗?”

他没有吭声,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一味看着电影,仿佛已经深陷其中。

电影里,男主角问大师:“请问大师,一生中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

大师说:“施主,这个问题要问你自己才对。”

世间诸事,最怕自问。最好吃的东西,最后悔的事,最最喜欢的人。

屏幕的蓝光照着叶渐白的鼻尖,他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子,嘴角慢慢勾起,溢出一丝眼带波光的笑容:“我还有说不好的资格吗?”

“……”尤雪珍回他,“我和孟仕龙已经在一起了。”

听到这个回答,他并不意外,良久才说:“对不起。”

尤雪珍怔然,尔后耸肩:“干嘛啊,好好的干嘛又道歉。”

“我在想,你当年第一次听到我和别人交往的消息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

他向后陷进沙发,眼皮微微阖上,笑容变得有几分倦怠。

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没有说,似乎是被那份情绪压榨到连描述都觉得很困难。

尤雪珍吃力地将头扭到一边去。

她此刻的心情并不比他来得轻松,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那么亲近的朋友,看着他露出这种神色,要说无动于衷是自欺欺人。她的身体里大概还藏着某部分会心疼他的惯性。但心里某一处,她又觉得高兴,那种高兴像是大腿上的一块乌青,按下去夹杂着痛苦的快乐。

良久,她平复心神,淡淡道:“当年的事就别再说了吧,都过去了。”

“真的……都过去了吗?”

她没有犹豫地点头。

“其实我开始意识到我们真的没可能的那一刻,是你告诉我,你不想再和我做朋友的那一刻。你知道那种感受是什么吗?我以为那是我长久等待的一刻。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像袁婧告诉我的,有爆炸才有新宇宙。我的感情一直得不到你的回应,一直处在什么都没有的混沌里,所以可以混沌地一直这么进行下去。但是你点燃了这一切……”

她深呼吸。

“然后,我看见了新的宇宙。”

听到这句话,叶渐白彻底沉默了。

后来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就这么看完了《食神》,她问他还想看什么,他说,要不要再看一遍《2012》?

尤雪珍微怔,点头道那就看吧。

时隔多年,他们又一起在私人影院看了遍末日电影,虽然已经是情人节的第二天。

电影放到尾声,尤雪珍感慨:“那个时候你好幼稚,非要问我如果我们中间只有一张船票该怎么办。”

叶渐白反驳:“你的回答才叫幼稚,居然用石头剪刀布去分。”

“是幼稚。”尤雪珍承认,“所以现在的我答案不一样了,我会直接把那张船票给你,我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叶渐白侧脸,眼神是一种真的见到世界末日的不可置信。

她要让他独活,陪另一个人赴死?

是这个意思吗?

半晌,叶渐白再度笑了出来:“那我可不能浪费这张船票了。”

尤雪珍抿住嘴唇。

电影终于连最后一个字母都放完,彻底黑屏。

人生不像电影,不会有这种特殊的节点提示什么时候该结束,于是人类就会把这些东西拿来用作坐标。

尤雪珍拎起包,起身说:“该走了,不然我进不了宿舍了。”

叶渐白静止不动,却在她经过的须臾间摸黑抓住她的手。

“不是还有时间吗。”他低声,“再陪我去个地方吧。”

*

深夜,整个城市的灯光仍旧不疲倦,这一点在天台上放眼望去尤为明显。

尤雪珍俯在栏杆边缘,感受着夜风扑在脸上的轻柔声息,没有想到他要她陪着来的是这么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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