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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康盂树无法描述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去的。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那大概就是落荒而逃。

在康嘉年推开暗房的门进来时,他撒开手,胡乱扯了一个借口,甚至都还没好好看清她的表情,慌不择路地冲出暗房,走着走着,最后在窄小的巷弄里跑了起来。

这完全是一个出乎他意料的吻。

一个天时地利,人却压根没有准备好的吻。

自己就如同一个不会开飞机的白痴,却觊觎一辆飞机好久,蠢蠢欲动。终于在这一晚不受控制地爬进机舱,拧动把手,一飞冲天。

他飞起来了。却因为不会开,一颗心摇摇欲坠。

康盂树跑了一路,最后汗流浃背地停在自家那幢老楼前,没有进门,就这么蹲在一旁的路灯下抽烟。

藏在暗处的蝉鸣比往日都来得响亮,都是从他胸口跑出来的嘶吼。

*

康嘉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康盂树周边的空气雾蒙蒙一片,不知道抽了多少烟才会这样浓重。

他不知道刚才在暗房里发生了什么,但从他哥的提前离场,以及黎青梦紧接着的离开,已经预感到了异样。而且导火索恐怕和自己那张照片脱不了干系。

“哥。”康嘉年走到他跟前,些许忐忑地问,“你们刚才……?”

康盂树抬起眼,疲倦地发问:“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我泡完澡出来看见那一幕,顺手拍下的。”

那张照片,是他当时目睹完后退回房间后,又偷摸拿了相机出来,拉开一条门缝拍的。

他本来打算以此笑话他哥,并不打算把这张照片洗出来给黎青梦看,只是意外地在自家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样东西之后,他才转变了念头。

至于那样东西是什么……

“哥,那张京崎车队的宣传册,是你扔的吧。”

康盂树表情一僵。

“我大概知道你那天早上一个人跑出去干嘛了。”康嘉年继续逼问,“你是不是就去看车队去了?”

康盂树抿嘴:“没有,我路上随便逛逛,被人塞的。”

“你少诓我,这又不是新店开业随便拉客。你脑门子上也没刻着我是司机,人家干嘛塞给你。”

康盂树乱糟糟地摸了一把头发,最后泄气地说:“对,我是去看了一圈那边的车队。还不准我看了吗?”

“怎么还嘴硬啊……你好端端地跑去看那边的车队干嘛?不用我再说了吧。”康嘉年叹了口气,“所以我才想帮你一把啊,是个男人干嘛只敢偷偷摸摸的。”

康盂树没说话,满头大汗的他低下头,很闷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他一字一句地问。

“康嘉年,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胆小鬼。”

康嘉年微怔。

刚才康盂树那死鸭子嘴硬的架势还看得人来气,但是现在他这副示弱的样子,让他反而不敢说重话了。

最后,康嘉年蹲下身拍了拍他哥的肩头,笨拙地说:“你要是想练胆子,大不了我的女装借你穿上街。”

“……”

“我开玩笑的啦。”康嘉年神色认真地说,“哥,你回头看看院子里的花。”

康盂树瞥了眼,面色不解:“怎么了?”

“语文课里有教过我们,莫待无花空折枝。”他略略停顿,意味深长,“不要错过花开啊,花季只有一次。”

康盂树怔忪片刻,神色复杂。

不要折下空树枝,那折下花就是好事吗?这个诗歌只是站在赏花人的角度来评判,或许是这样的。

可是对于那朵花而言呢?明明高攀在枝头才是它最好的宿命。

落于某人之手,是一种夭折。

但又或许……花不是那么想的呢?

自己不能这么武断,至少,至少不能再装作若无其事。这个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男人该有担当。既然吻下去了,就不要再做缩头乌龟。

那一个晚上,康盂树思索着这些乱七八糟,破天荒地失眠了。

他翻来覆去地摁亮手机屏幕,看着微信里黎青梦的头像,抽完了一个烟弹,做了一百个俯卧撑,打了无数盘斗地主,最后精疲力竭地一头栽倒在床上。

等醒过来已经日上三竿,他从床上睁眼,第一反应就是去拿手机。

看着微信里数条消息,就是没有她的,他莫名松了口气,毕竟现在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没有想清楚到底该怎么做。她的沉默抚平了一些他的无措。

领导在车队群里直接@自己让他跑趟货,康盂树犹豫了一会儿,选择接下这笔单子。下午随便拾掇了下就出门去了车队。

他在心里给自己设了一条死线,这趟货拉完回来,他就鼓起勇气去找黎青梦。

他的吻虽然是冲动,但他的感情不是,必须得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给出的答案才可以。因此这一路,足够他好好整理心情。

于是,拉着货上车的这一路,康盂树都像个神经病似的在碎碎念。

他在练习自己回去之后,当面面对黎青梦时该如何表达。

虽然很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是个挺不会好好说话一人。特别是一些肉麻的话,他更加开不了口。哪怕现下一个人都没有,说着说着他也开始结巴脸红,懊恼地瞥一眼后视镜,对着镜子里露出的傻脸骂了一句没出息。

在车子开过路程一大半时,他终于能够顺溜地把心中潜藏的话说出来,没有卡壳。

草,这简直他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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