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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洛宁。”

蒋阎紧抿着唇。

姜蝶站定,面对面仰头认真地看着他,昏色的灯笼下,她的眼睛映着两窜温暖的火苗。

“无论你叫哪个名字,我也都会爱你。”

蒋阎的动容刚持续了一秒,就看见眼前姜蝶歪了歪脑袋。

“哦对了,按照约定你还有个名字呢,蒋蝴,浆糊,哈哈哈哈哈。”

她眼睛笑成两道弯桥,蒋阎的心情急转直下,气笑了。

姜蝶越想越好笑,还在兀自笑个不停,蒋阎上前一步,突然将两人的距离拉成咫尺。

她猛然收住笑,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神上挑。

他垂下眼睛,凑近用鼻尖顶了下她的额头,笑容多了几分无可奈何的纵容。

“傻瓜。”

“……没有浆糊傻。”

“还玩这个梗是不是?”

他眼睛微眯,视线有些危险,若即若离地在她的唇边徘徊。

姜蝶紧张地左右乱瞟,没在巷口瞟到过路的人,这才松了口气,放心地站着没动。

“以为我要亲你吗?”

他看着她的神色,忽然轻笑着发问。

“……?”

姜蝶瞪大眼,一脸难道不是吗的表情。

“说你傻瓜你还不信。”

姜蝶脸色一变,扭头就要走,蒋阎早有预判地抓住她的手,低低地轻叹。

“我的意思是,这个吻一旦落下,就没办法停下来。”

*

临江的吊脚楼,月影和灯笼的昏黄一齐被揉碎了,涂在粼粼的江面上。

一只细白的手腕伸出来打开窗户,随即探出一张汗津津的脸。湿汗的发丝贴鬓角,姜蝶趴在窗台边微喘,动静压得很低,茫茫夜色下只剩轮廓的山水在眼前晃动。

她奋力咬住下唇,下一刻被翻了个身,摇晃的水面翻转成天上的月牙。它刚还湿漉漉地浸在水里,现在却圣洁地挂在云端。

姜蝶被莹白的月光沐浴着,脚趾羞耻地蜷缩了一下,欲逃开窗台,被一把摁住。

檐角的灯笼被夜风吹过,倾斜过来时,昏黄的灯芯照亮了毛玻璃窗面上另一道男人的影子。

他终于脱掉了总是不愿离身的黑色衬衣,正摁住姜蝶的手腕上,那道可怖的疤痕若隐若现。

姜蝶原本要逃的动作在瞥见他的手腕后顿住。

她半仰起脖子,极为费力地凑上身,吻了一下手腕凸起的疤痕。

蒋阎身型微滞,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他沉默了半晌后,给了这个小心翼翼的触碰以回礼。小心地亲碰着她的鼻尖,肩骨,指节。

挑选的每一处都是尖锐的,即便皮肤包裹着也能感到坚硬的部位。

可轻柔的吻落下后,这些硬邦邦的关节全都柔化,她的心脏没有了盔甲,被轻而易举地攻陷。

姜蝶摸着蒋阎的发梢,目光所及着他停下来,落在她刺着蓝色蝴蝶刺青的位置。

蒋阎透明又深黑的眼睛忽然掀起,在灯影和夜风中凝视着她。

江水在清澈地涌流,窗台上仰躺着的人忽然弹动,倒伏的发丝垂下窗台。

——蒋阎从亲吻改为噬咬,正正好咬上那块刺青。

隔了两座的吊脚楼里,不知是谁深夜也还未睡,放着咿咿呀呀的民谣。吊儿郎当地传过来,她和他却都听清了歌词。

“有一天

大火烧着了我们的房子

你会说

好,重新开始”

*

第二天一大清早,姜蝶睡得迷迷糊糊,就被蒋阎从床上提溜起来。

昨晚睡前,他说希望她能陪他一起去参加今天的剪彩仪式。

姜蝶有点犹豫道:“这是好事情,我当然愿意陪你去,可是……”

“不用觉得没有资格。”蒋阎平静地又扔出惊雷,“这笔款,我是用我和你的名义一起捐的。你本该就站在我的身边,只是在今天以前,我都没奢望过这件事。”

姜蝶讷讷道:“这是你先斩后奏的那么多事中,我唯一欣赏的一件了。”

“那我深感荣幸。”蒋阎抱着她,懒洋洋地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我早上的时候去看过一眼学校,建得挺棒。我希望孩子们能靠他们自己有更好的未来,不必再仰仗大人或者其他委曲求全的东西。只要有可以努力的途径,他们就有一分可以主宰自己的可能。”

姜蝶枕在他的肩头,闭上眼,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他们的第一堂课会从拆字开始吗?器摘掉两个口,就是哭。希望他们的人生永远都不必拆解到这个字。”

蒋阎望着窗外的月亮:“也许拆到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吧。”

剪彩仪式当天,基金会的创始人和扶贫的政府干部都来了。蒋阎原本话就不多,干脆在旁边做甩手掌柜,直接把致辞的重任交给了他们。姜蝶借花献佛,也不发言,就老实地呆在蒋阎身边。

仪式的尾声,基金会的创始人非要请蒋阎走上讲台,让他最后压轴说两句。

蒋阎无奈地被架上去,凑近话筒,看着底下一批亟待入学,年纪都已经挺大的孩子,突然紧张起来。搞得在台下的姜蝶也有点紧张。

最后,他昨晚和她说的那些漂亮话一个字都没蹦出来,言简意赅地就说出一句。

“对不起,来晚了。”

底下的孩子们或许并不明白他的意思,愣了半天,确认他没有别的话要说,这才纷纷鼓起了掌。

可姜蝶听懂了。

她先是呆住,接着扬起笑,给了他最热烈的掌声。

两人遥遥对视一眼,姜蝶口型道:“不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无论是对那些孩子,还是对你自己。

蒋阎的眼角微弯,冰川消逝。

他即将走下台时,忽然有些走神。因为他看到孩子们排成队的队伍最末端,有个男孩长得非常像十一。

或许就是十一。

他身形瘦弱,带着单边的黑眼罩,用剩下那只布满淤青的眼睛和他对视上。

男孩那张总是缺乏情绪的脸终于有了表情,说着:“十一,不要再害怕了。你不再是我了,但你也不要忘记我。”

“再见啦!”

阴郁又孤僻,对世界充满敌意的小男孩,第一次露出不是因为练习而挤出的笑容。

蒋阎目送他挥了挥手,扭身从队伍末尾走开,插着兜越走越远,消失在庞然的青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