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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个午觉起来上皇后宫里裁衣裳,皇后坐在南窗下正让人揉太阳穴,看见她进来,笑道:“时候睡得长了,犯头疼。”

素以有眼力会拍马,忙上前接手替下跟前女官,边替皇后拿捏边道:“咱们老说高枕无忧,其实枕头忒高了不好,睡着睡着脖子底下就空一块,起来少不得牵扯出头疼来。”

她手上力道略重,捏她后脖梗上的筋骨捏得咯咯作响,有点痛,但是痛外更多的是受用。皇后长长舒口气,“你这手法不赖,瞧我这脖子,像是通条架住了似的,自己摸着都发硬。”

“没事儿,舒缓舒缓就好了。”

皇后唔了声,嘴上缄默,心里却盘算起来。老实说,她盼着素以生孩子的心只怕比任何人都热切,既然关心,铺的路就更多。刘嬷嬷安排在庆寿堂不是摆设,那地方统共就四个宫女两个走营的太监,主子的换洗衣服进浣衣局前要先经嬷嬷查验,所以来没来月事,精奇嬷嬷必然都知道。

素以的信期已经过了小半个月了,这样年纪的姑娘就是好,身底子强健。不像她出嫁的的时候才十五六岁,成人得又晚,真正连胸房都刚有些起势。半生不熟间嫁作人妇,说起来确实有些为难。素以这样的却正好,长足了,熟透了,爷们儿一沾就能遇喜。皇后闭着眼琢磨,要是真怀上,孩子差不多有四十来天了,想是畅春园那晚就得了送子观音的眷顾,万岁爷回来时应当有些眉目了。

她越想越欢喜,又不好直隆通的说,只道:“春天身子要格外小心,像懿嫔那个阿哥天生有喘症的,这两天可受大罪了。我过会子要传御医请脉,你也顺带瞧瞧吧!请个平安也是好的。”

素以原本就想招御医的,可惜时候紧还没顾得上。皇后说要请脉,道理上没地方能挑剔,但是叫人觉得受了胁迫,有点信不过你就盯着你的意思。她没法子,有了喜信儿其实躲不掉,早晚还是要经过皇后那一关。你遮遮掩掩,难不成往后不在宫里混么?你矫情试试,给脸不要脸,留神惹毛了人家,去母留子整治死你。倒不如顺风倒,退而求其次,就算自己不能养,留点余地常见孩子也可以接受。

她应了个嗻,“谢主子垂爱。”

皇后点点头,“今儿点心吃不上了,据说开春牦牛怀犊子下崽,蒙古厨子告了假出去采买,这两天也回不来。宫里老厨子想尽了花样,做来做去万变不离其宗,一个师傅教出来似的,吃着没劲。咱们想想晚膳传什么,给你传份牛乳蒸羊羔好不好?这东西最滋阴,对你身子有好处。”

皇后絮絮说着,素以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她脑子里风车样儿转,敛着声问皇后,“小厨房里那个蒙古厨子什么时候走的?”

“昨儿一早就走了。”皇后发现她走神,追着问怎么了。

极其不好的预感冲她涌过来,她慌了神,“那您今儿赏我的鹅油卷是谁做的?”

皇后愣了愣,“今儿厨子没在,我也没往外赏吃食呀。”

素以脑子里一团乱,宫里没名目的东西拿不得,皇后平时总有零散的小玩意儿赏,一个多月来她也习惯了。可今天在长春宫夹道里收到的点心是怎么回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是皇后的赏赉,她根本没有半点怀疑就收下了。这会儿琢磨是不对,送点心的是个太监,皇后平素总打发宫女的。揭了食盒盖儿也不对,皇后有个习惯往吃食里放银筷子银勺,今天的点心里什么都没有。她当时以为是底下人当差疏漏了,原来压根儿就不是皇后宫里出来的。

“要坏事。”她抓着皇后颤声道,“我收了盒点心,以为是您送的就带回去了。走到半道上遇见了三阿哥,他趁着饭点瞧他额涅,人没见到饿着肚子回去,看见那盒点心有点儿嘴馋,我也没多想就给他用了……主子,会不会出事儿啊?”

顾虑得真没错,她话音才落,宫门上一个太监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嗓子叫得破了声儿,“回皇后主子话……了不得了,阿哥所里传了消息出来,三阿哥不知道怎么回事,用过了膳歇觉,歇着歇着就不醒了……阿哥他……薨了。”

“天爷!”皇后没缓过神来,手划拉过炕几,一盏青花瓷茶盅被扫到地上,霎时四分五裂。

这么大的事……这么大的事啊!一个皇嗣没了?皇后站起来,晃了两下险些栽倒。脸色憋得铁青,半天嚎哭出来,“万岁爷,我没替您管好家呀!”

宫里顿时乱了套,众人惶惶然像雨天惊了雷的孩子,一个个垂手站着,目瞪口呆的望着皇后。

素以吓得心肝都要碎了,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她这辈子没干过缺德事,这回居然成了杀人凶手?她捂着脸瘫坐下来,饶是见多识广也架不住这天大的祸事。后宫倾轧是有的,可再缠斗也不能闹出人命来呀!尤其死的还是皇子,皇子死前吃过她送的点心,这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荣寿走后长满寿就是宫里的管事太监,出了这种事,阿哥所首先就是报总管太监、报皇后、报军机处内务府。长满寿得了消息也吓出一身冷汗来,三阿哥的贴身太监都叫慎行司拿了,他零星打探到点内情,里头最骇人听闻的就是礼贵人在他们的供词之中。他两腿拌着蒜赶到长春宫,进门的时候绊了个跟头,也顾不上疼了,手脚并用爬进了正殿里。

到了殿里看见皇后哭得直噎气儿,素以的三魂七魄也吓没了,白着脸,泥塑木雕样儿跌坐在脚踏上。

现在不能慌,一会儿人都要来的,乱了方寸更容易让人拿捏。长满寿趴在地上磕头,“主子娘娘,小主儿,这会子不是哭的时候,得想辙啊!”

素以勉强定了神,却抖得筛糠一样。见了长满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哆嗦着嘴唇喃喃,“谙达,我冤枉……”

她的品性在那儿摆着,绝不能干这样的蠢事。有人这么大摇大摆的下毒吗?众目睽睽之下哄孩子吃东西,药死他,这不是急赶着自掘坟墓嘛!

“小主儿先缓一缓。”他挥手叫人把她扶起来,又请皇后安坐,宽解道,“事儿出都出了,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奴才知道娘娘和小主心里着急,着急也没用,这是有人存着心的陷害您二位。是谁不好说,总之这回事儿闹大了,最后必定要揪出个祸首来。主子们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暂且沉住气,别忘了庆寿堂是划出来的一片福地,没有圣命谁也不能进去拿人。宫里出这么大的事,内奏事处已经在拟折子,万岁爷看了定然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主子爷回来之前,小主儿可以在自己宫里暂避。敬事房和军机处两位王爷受命照应内廷,这事儿他们得主持公道。麻烦就麻烦在是借着主子娘娘的名义送的点心,娘娘这回怕要受些牵连。”

皇后听了倒镇定下来,扶扶头上钿子道,“这个不怕,我怎么着都是正宫娘娘,谁也不能动我分毫。只是礼贵人好歹要保住,三阿哥薨,已经叫我折了统御六宫的体面,再辜负主子的托付,那我就更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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