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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霸显得极其虚弱,佝偻着背,双手扶着鸠杖,好似要将整个身体挂在上面。边咳边看着不过三十余岁的马援道:“你这后生不讲仁德,竟派人连夜将七旬老者押来。”

“是押来的?”马援看了一眼旁边的佐吏:“我不是要汝驾安车去请么?”

佐吏冤枉地说确实是请的,第五霸却道:“那是请么,这一路颠簸,吏卒粗手粗脚的,老朽几乎没了性命。”

第五霸抚膺道:“督邮,我也做过乡吏,知道吏民有敢殴辱鸠杖老者,就是犯了不道之罪。当年就出过这样的案子,有平民王姓男子殴打持杖老人,被判斩首弃市。不必再说了,我要见郡尹,我要告汝等苛待长者!”

他就是在倚老卖老,先占了理,将水搅浑,好让自家从这案子里脱身。

马援始终只是笑颜相待,等第五霸说完后道:“老丈入过行伍吧?”

这话让第五霸一愣,却听马援道:“老丈持鸠杖的模样,好似持矛戟,律令里说,年七十以上者,甚至能杖击地方不良官吏,我若是挨了老丈一下,恐怕骨头都得断。”

马援这些年行走郡国底层,看尽形形色色,一眼就瞧出第五霸的虚弱全是伪装的,倒是脚下底盘稳如磐石作不得假。

更何况他已经打听过,这老汉曾一拳打倒壮汉,一脚踢断过轻侠肋骨,装什么装?

“后生眼力倒是不错。”

第五霸有些尴尬,他还是要点脸的,忽然之间,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坐得跟鸠杖一样直!

“老丈勿虑也,我请你来,只是问问话。”

马援遂问起鲜于褒臣妾举咎的事,说第五氏秋天时给鲜于褒送过钱帛。

“我家送来时明明是梨,怎么变成钱帛了?”第五霸愕然,一脸的冤枉:“督邮,鲜于褒之父与老叟是同僚,梨熟了送给子侄尝尝,也算行贿?”

一旁的佐吏急道:“但梨筐下,却压着不少钱帛,据那举咎的臣妾说,是第五氏欲求得太学生名额……”

“荒谬。”第五霸哈哈大笑起来:“督邮来自外郡,恐怕对此间事有所不知。”

“吾孙第五伦,在官学名列第一,本可前往太学,可他却因孝悌之义,让学于宗兄,此事郡人皆知。”

“不止如此。”

第五霸来劲了:“后来县令征辟我家伯鱼为孝悌,他又辞了。”

“郡尹听闻后,再除伯鱼为主记室史,他还是辞了!”

“督邮,你且说说,伯鱼连送上门的官都不做,我家何必为了区区太学名额,而给县宰行赇?”

马援笑道:“然后第五伦就被举了孝廉?”

第五霸脸色一沉:“这两事间有何干系?孝廉是郡尹举的,跟县宰无关。”

若换了别人家,早抬着第五伦的郎官身份来压这小督邮了,但第五霸尽量不提及孙儿,哪怕自己遭殃,也不能将他牵连。

这时候又有小吏过来,附耳低声禀报,马援遂颔首:“吾知之。”

然后便一挥手:“话已问完,老丈可以走了。”

第五霸一愣,他的话确实没问题,但这马援不简单,恐怕还要扯皮一阵,怎么就肯放自己走了?

而第五霸离开后,佐吏有些不解:“督邮,就这样将这老匹夫放走?若能交给下属,也不必殴打,关上他一夜不得安寝,定能招供。”

“你想自毙么?”

马援看着这愚蠢的下属,说道:“律令有言,年七十以上,人所尊敬也,非首、杀伤人,毋告劾,毋连坐。前朝就出过这样的案子,有乡中小吏因持鸠杖老者有犯法之嫌,便擅自扣留,导致其病逝,虽然没有殴打,最后那小吏也被判了弃市。”

鸠杖老人能不惹就别惹,若是做得过了,人家闹将起来,最后理亏陷于囹圄的,说不定是自己。

佐吏一心立功,反驳道:“过去律令不准奴告主,此番不也改了么?督邮,非常之时,应当用权。”

马援不再言语,冷冷看向佐吏,这次的事,最积极的就是底层斗食小吏,他们光脚不怕穿鞋,总希望能靠办个大案一步登天。

“你在教本督邮做事?”

……

第五霸走到县寺外时,却见第五伦已等候在外。

“伯鱼怎么来了?”

“在常安听闻消息后便立刻回家。”第五伦关切地问道:“那马督邮,没有难为大父罢?”

若是有,逼急了他还真效仿三国演义张翼德,闹一出鞭打督邮来。

“他敢!”

第五霸再度张狂起来,扛着鸠杖上肩,与第五伦到一旁,说了在里面的事。

“老夫一通义正辞严,说得那小马督邮无言以对,只避席向老朽赔礼告罪,又亲自将我送了出来。”

为了不让孙儿担忧,第五霸对整个过程轻描淡写,表示一切都在掌握中。

但关键处,他还是如实以告,比如马援一眼就看穿了他倚老卖老,确实极难对付,但不知为何,最后却轻轻放过。

第五伦也没想明白为何,唯一能肯定的是,马援此人,他竟是有印象。

具体来说,其实是先知道五虎上将马超,毕竟前世三国游戏太多了……又籍此听过马超的祖先“伏波将军马援”之名。

但马援的具体事迹、籍贯,甚至所处年代,第五伦这历史盲就不清楚了,今日听闻才恍然大悟。

若不是凑巧同名的话,除了皇帝王莽,国师刘秀外,他在这个时代,就有第三个认识的人了。

这时候,却有小吏趋行而出,朝第五伦作揖。

“第五郎官。”

“马督邮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