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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郭州牧弃小信而守大信,献出太原,让我部大军北上御虏。这信义格局,相较于汝这尾只认一家一姓,对御虏豪杰尚要狺狺狂吠的刘姓犬奴,不知高出多少!”

本以为占尽道理的鲍永,被第五伦这一通抢白,骂得无言以对,魏王当真是能将黑的说成白的,但又无法驳辩:汉儒最重春秋,春秋时纵有一家一国之门户之忠,但当管仲和齐桓公祭出尊王攘夷大旗后,所有私利都得让道。

如今因为天下诸汉林立,汉帝贬值,“尊王”遂被消解,没什么用。这种情况下,谁能占据“攘夷”名号,谁就能得到大义的名分!

第五伦这番态度,加上他派兵在并州多地抗击匈奴的举动,很难不让郭伋这种人生出想法:

“魏王年岁虽小,其志向大,行中正,称王、称霸小矣,虽帝可也!”

第五伦也不在乎鲍永的性命,他现在不缺人了,只随意一挥手:“鲍君长不是想做那伪帝刘子舆的忠臣么?”

“让他做!”

“给他准备好白绫和匕首,若是对自己下得了手,任其自裁;若是下不了手,余让甲士帮你。”

言罢,第五伦便与窦融、郭伋离开厅堂,只留下鲍永在原地垂头发愣,整个人都蔫了,全然没了最初的大义凛然,本以为站在道德高地上居高临下,岂料第五伦却站在更高的层面。

冯衍趁机再劝他:“君长,魏王英主,胜过那假刘子舆无数,降了罢,纵是回家做一闲散之人,也好过丧命。”

但鲍永几番纠结后,还是坚定地摇头。

“委质为臣,无有二心;挈瓶之智,守不假器。”

“第五伦所言或有道理,我做不到与社稷立信,与生民立信,但至少君臣之信,必须守住。”

“我不止是忠于嗣兴皇帝,我真正效忠的,是汉家。”

冯衍痛心疾首:“但真正的汉家早就亡了,如今世上的,不过是盗名号者!”

“我知道。”

鲍永抬起头,惨笑道:“所以我想要效忠于汉,唯有死。

“鲍永虽无守土之能,但至少有殉汉之志!”

“我选匕首!”

……

鲍永最终还是自尽了,以匕首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冯衍作为他的老朋友,没能劝下,自然是颇为伤心,只感慨:“鲍君长可惜了,所遇非人,竟为了一个假刘子舆丧了性命,真是愚忠,我替他不值。”

窦融则说鲍永沉浸在复汉迷梦中,喊也喊不醒。

第五伦却不这么认为,若是觉得自己握住了大义之旗,就站在道德高地上谴责鲍永愚蠢,那他们与其有何区别。

“为理念而死,纵是理念有所偏颇,虽于民无利,但对他本人而言,倒也死得其所。”

“反之,若是他一时降服,余生想起今日之事,亦会痛苦不堪,何必强求?”

第五伦对冯衍道:“身为朋友,应当鼓盆而歌,为鲍永感到欣喜。”

“以郡守之礼葬了罢,听说他将上党治理得不错,得民众效死,与其父鲍宣葬在一处,也让上党人有个哀思之处。”

魏王难得大度,冯衍这下倒是有事做了,而第五伦则继续夸赞窦融道:“此番上党、太原之役,若非周公治理河东有方,夏收竟能得数十万石麦子,将士恐怕就要饿着肚子攻城了。”

“景孙卿当首功,周公则次之!”

所以能封侯了么?

还不够,魏王使唤臣子,跟使牲畜差不多,非得榨干所有价值,激发一切潜力。

窦融自从上次渡河夹击绿林被邓奉八百人打退后,就一直没什么声响,专心搞内政后勤,将漕运、民夫等事办得妥妥当当,第五伦都快觉得他是“吾之萧何”了。

但窦融的用处还不止于此,第五伦让窦融坐近些,说起一桩事来。

“如今新秦中虽还未完全收复,但前往河西四郡的路却通了。”

“我记得周公堂弟窦友,乃是武威太守?”

窦融立刻明白魏王的意思了,在关中的内线作战,第五伦要求是一点点夺取,夯实京畿基础,但对于遥远的外围,从劝降太原一事来看,第五伦也开始搞传檄而定那一套了。

而众所周知,与远方郡国联络,依靠的主要是“熟人介绍”,若朝中有对方乡党、亲族,往往能事半功倍。

窦融了然,立刻道:“臣立刻修书一封,遣家生子经新秦中,送往武威郡!”

第五伦目前将主力转向东方,等秋日粟熟之后甚至要移师河北,但对陇右也不能任其龟缩,若能将西边的河西四郡拉到己方阵营来,便可以堵死陇右势力的发展方向。

更何况,既然已经举起了”攘夷“的大旗,河西四郡同样面临匈奴右部威胁,具有诸夏国际主义精神的魏王,岂能不闻不问呢?

六月份的好消息真是接二连三,趁着北汉内斗拿下山西后,第五伦又收到了岑彭的急报!

“上月,赤眉军取汝南,击南阳,与绿林鏖战。”

“绿林东西不能相顾,臣愿出兵南下,取商於六百里之地,献予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