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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可知我为何急着称帝么?”

公孙述抚着掌心的纹字问弟弟。

“其中一个原因,便是王莽覆灭前梦到未央宫有金人起立,承续新室者必为金德!决不能叫第五伦抢了先。”

这理由听上去令人瞠目结舌,但公孙述确实和王莽一样笃信这一套,他请来的方术士根据各种理论,认定蜀王是金德,色当尚白,然而据公孙述听闻小道消息说,第五伦也在筹划称帝事宜,也对金德有兴趣,双方撞了色。

公孙述害怕被人说他附第五伦骥尾,干脆抢跑一步,好像先定了金德,就能夺掉第五伦的气运!

九月中,公孙述在成都举行盛大的仪式,正式自立为帝,国号也改了,不再是蜀,而叫“成家”,亦称“成”,色尚白,公孙述号白帝,建元龙兴。

这若是叫第五伦知道了,肯定会问一句:“国号叫成家,年号为何不叫立业?”

……

虽然公孙述虽迷信,却没糊涂到王莽那种份上,不会觉得“玉玺在手,天下我有”。

想逐鹿,要倚靠的还是军争伐谋,这几日时常召见丞相李熊,筹划未来方略。

“一年多前,丞相劝朕立足蜀地,北面据有汉中,阻塞褒、斜险要;东面扼守巴郡,拒扞关之口,无利则坚守而力农,见利则出兵而略地。如今益州险塞,沃野千里皆已入孤手中,依丞相之见,如今外面形势是有利,还是无利?”

李熊不假思索:“自然是有利!”

“魏王伦虽强盛一时,连败刘伯升、隗氏,独占司隶,然其北面迫于匈奴胡汉,西方留了陇右不能击灭,如今又兵力东出,关中空虚。”

“而绿林也适时而崩,四分五裂,南阳豪右对抗赤眉,荆州秦丰自号楚黎王,江东刘秀占据吴会,各自为政。”

“唯独益州完固,这实在是向外开拓的大好时机!”

公孙述亦是这么想的,他借着称帝的由头大赦,今年剩下的几个月可以让百姓兵卒休养生息,等明岁春耕之后,便能向外拓展了。

但巴蜀毕竟只有一州之力,人口粮食不如魏王那般丰富,没法“全都要”,得做个选择。

“接下来,究竟是北过山岭以窥三秦,还是南顺江流以震荆州?”

前者是隗氏军事方望在夏天时来提议的,表示陇右愿与蜀王共谋关中,愿意从陇山以西威胁右扶风,吸引万脩兵力,而请公孙述从褒斜道以奇兵进军。

牢不可破的同盟已经破裂,公孙述眼看第五伦王业蒸蒸日上,确实有些难以安寝和眼红,很想重复昔日刘邦的路线,以巴蜀汉中略三秦,进而吞并下。更何况,他老家就在茂陵,五陵人士能从第五伦,就不能从于他?

但李熊却认为陇右不能信任,说道:“陇右虽败于扶风,但却一直保有刘婴汉帝名号,他毕竟是汉平帝正统太子,而隗嚣亦是关西名士,若有机会回到长安,再建汉家正统,陛下反而要平添一敌。”

李熊对冯衍颇为欣赏,对方望却看不顺眼,觉得此人言辞多伪。

更何况,第五伦在关中根基牢固,该拔的大姓豪强都干掉了,在上林种田的流民蒙魏王给予衣食,颇为忠诚,越岭千里岂是那么好打的。故道已断,难度比韩信暗度陈仓还大,可别到最后,蜀军跋山涉水,却给陇兵做了嫁衣!

所以李熊认为,只用哄着隗嚣废黜刘婴,再给复汉势力沉重一击。然后叫陇右出兵扶风、北地,令魏军疲敝即可。至于成家政权,未来还是先走南线收益最大!

相比于魏国,荆州如今四分五裂,南阳豪强、赤眉、楚黎王、荆南四郡太守,甚至还有南渡的绿林皇帝刘玄,都在混战中,正好能让益州兵楼船东出,各个收复、击破!

让陇右碰硬石头去吧,成家先捡软柿子捏。

这也是李熊支持公孙述早早称帝的原因:汉中的降将延岑得封王安抚,而荆州的一些势力,也必须发个实打实的王号才能笼络过来。

李熊向公孙述提出了他的方略设想:

“陛下的下一步,应是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安稳内部,进而跨有荆、益!”

……

公孙述同意李熊之策,多刻天下牧守和诸侯王的印章,准备发给荆州各郡的大小势力,让他们放弃无能的刘玄,遵从“龙兴”的正朔。

一方面,又开始经营巴郡江州(重庆),建造赤楼帛兰船,为来年武力征讨荆州做准备。

而九月中,陇右隗嚣也接到了益州使者送来的“大司空”“扶安王”之印,只觉得这王印颇为烫手,烫得他脸上都在发烧——恼羞成怒的那种。

隗嚣忍着将印砸在使者脸上的冲动,让人带其下去休憩,只对自己的军师方望抱怨道:

“我势力虽然不如魏王,但陇蜀足以分庭抗礼,岂能耻为所臣?”

称王隗嚣很乐意,但向公孙述低头,他实在心有不甘。

你占据益州,我占有凉州,人口富庶可能略逊于你,可陇凉马大兵强啊!凉州人一惯瞧不上益州人,汉朝时蜀地蛮夷频繁造反,朝廷基本是就近调六郡子弟去镇压,这点心理优势还是有的。

“公孙述要我摒弃元统皇帝,名义上从属于他,才肯与陇联兵击关中,实在是没有诚意。”

当初拥立汉帝有多风光,如今陇右陷入的困境就有多窘迫,被困在凉州陇右,打不过东边,看不起南边,北边匈奴胡汉更是世仇,想与人联合都无从下手。

隗嚣知道,自己若是废黜汉帝,以刘歆为首的复汉老儒们首先就会哗然,若向公孙述称臣,六郡子弟也要炸窝,自己就得内讧。

愤懑之余,隗嚣甚至说起了气话:“与之相比,我直接归附于第五伦,所受之弊还要少些!”

原本只是一句抱怨之言,岂料方望却笑道:“如今之势,与魏王和谈,又未尝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