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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娘是宋恂的老熟人了,他当初也是请金大娘当的媒人。

这会儿金大娘那三寸不烂之舌也不怎么管用了,提出想要马上结婚的话后,项家堂屋里的气氛就怎么也热不起来。不由给陪坐在一旁的宋恂使眼色,想让他帮忙给未来连襟说两句话。

宋恂也是第一次跟孔斌见面,对这个人并不了解,不可能跟着外人忽悠自己老丈人。

虽然他对孔斌的职业有天然的好感,但一个人的人品性情与他所从事的职业没有必然联系。

“孔连长,我听说只有副营级以上的军官才能让家属随军,如果部队里给你分了房,是不是就可以让我大姐去随军了?”宋恂问。

“对,有了房就能随军,我之前没有让家属随军的资格,所以想跟小鸿结婚,又不好意思开口。”孔斌说到这里,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之前的话有些不妥,赶紧找补道,“我早就想跟小鸿结婚了,结婚报告都打了好几次。但是小鸿后来当了女船长,也是要长期在海上工作的。我没有资格让她随军,在老家也没有房子,结了婚以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所以就一直没敢提结婚的事……”

闻言,苗玉兰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听他提起房子的事,便问:“你们家没给你准备结婚的房子?”

“我有五个兄弟,家里没有那么多的房间,所以兄弟几个结了婚就分出去单过。以后谁给爹娘养老,爹娘的房子就留给谁。目前看,应该是我大哥给爹娘养老了,其余几个兄弟每年给爹娘送些粮食。我是老四,又常年在部队里,我大哥这些年又给我添了好几个侄子侄女,所以家里已经没有我的房间了。我每个月给爹娘五块钱养老钱就行。”

孔斌这话说得轻松,但是在旁人听来却有些心酸。

回了家连个住处都没有,部队要是不给分房,他就不敢娶媳妇。

难怪这么年轻就当上连长了,不努力升职,连媳妇都娶不上……

“我家小鸿在县里有自己的工作,而且干得还挺出色的,上个月还得了市里的先进工作者奖章,”项英雄叼着烟袋锅子,含糊不清地问,“她跟你随军以后,工作怎么安排?”

这个问题,他之前已经问过宋恂了,宋恂说像他家小鸿这么优秀的女船长,各单位肯定是抢着要的。不说业务能力怎么样,光是这个象征意义,就值得争取。

部队要是没有合适的岗位,就将小鸿调到距离他们部队驻地最近的渔业公司去。

“我们部队也有一个渔业中队,可以让小鸿先跟我去随军,以军属的身份到船上工作。”孔斌并没有打包票,只实话实说道,“但是是否能接受女船员,接受以后能被安排什么职位,我暂时说不好。”

他只是个连长,能让媳妇随军都是沾了政策的光,在项小鸿的工作问题上,并不敢给出过多保证。

宋恂心想,别的优点有待挖掘,但孔连长为人还是比较诚实的。

对于项小鸿的工作安排,项家人的态度都是无所谓的,主要是看项小鸿本人的意愿。

特别是项英雄,他为闺女的成绩骄傲,但是打心眼儿里还是不想让小鸿在海上漂泊的。

陆地上有那么多安全的工作可以做,为什么非得出海打渔?

别的姑娘顶多是铁姑娘,他家这个姑娘已经是钢姑娘了。

*

宋恂代替老丈人出面送客的时候,在孔斌的肩膀上拍了拍说:“孔连长,甭灰心。老项家是公社里出了名心疼闺女的人家,当初我上门提亲时,接连被老丈人拒绝了三次。要不是我目标明确,一直锲而不舍地来提亲,也就不会有第四次的成功了。”

清楚其中内情的金大娘:“……”

要不是人家闺女早就跟你好上了,凭你当初那个成分,你就是提四十次亲也没戏。

孔斌也知道他第一次上门就想娶走人家养了二十几年姑娘,确实不太可能。

他与宋恂握了握手,又露出一个憨憨的笑:“我过两天再来,到时候我请你喝酒。”

堂屋里,送走了未来姑爷的苗玉兰将大闺女拉回了房间。

房门一关,她就迫不及待地问:“你到底怎么想的?真就要急急忙忙地把婚事办了?”

“既然结婚就能分房,那就结呗。”项小鸿一脸淡然。

“结婚嫁的是人,又不是嫁给房子!”苗玉兰给她举个现成的例子,“你看小毛嫁给小宋以后,日子过的多好!只要人找对了,房子啊钱啊什么的,自然会一点点有的。”

项小鸿点头分析道:“孔斌的条件不错,为人老实,又是连级军官前途看好,家里没有养老负担,虽然我还没见过他父母兄弟,但我要是去随军了,与他们一年也见不上几面。即便人不好,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苗玉兰盯着大闺女打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禁愁道:“当初你妹子跟小宋谈对象的时候,提起小宋就双眼放光,到了你这里咋那么冷静呢?我虽然着急让你结婚,但也得你自己喜欢才行。你不要因为年龄压力,就随便把自己嫁了。反正已经留到这时候了,我也不怕再多留你两年,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总得挑个自己喜欢的,否则就像穿了不合脚的鞋,一辈子难受。”

“小毛谈对象的时候才十八九,还是小姑娘呢,我现在都多大了?”项小鸿好笑道,“情情爱爱那些对我来说不是必需品,我跟孔斌虽说谈了两三年对象,但是真正见面的次数两只手数得过来。让我像小毛那样付出感情,那你真是有点难为人了。孔斌的综合条件好,对我也不错,我又不讨厌他,这就够了。至于其他更多的,可以等我们结婚以后,再慢慢培养。”

“那也不能这么快就答应吧?”苗玉兰心里还是不得劲。

“反正这个婚早晚得结,因为跟我结婚,他能提前得到一套住房,不是挺好的吗?”项小鸿笑道,“既然都是一样的结果,你们还费心得罪新姑爷干嘛呀?”

“那也不行,不为难为难他,就不知道珍惜。”苗玉兰挥手说,“这事你别管了,听我跟你爹的。我俩不怕得罪姑爷,他能对你好就行了。”

……

项小鸿的婚事,只是过年前的小插曲。

老宋家的一家子人难得团圆,年三十这天,孟玉裁带着闺女和儿媳妇,弄出了满满一桌子菜。

项小羽还做了南湾的必备年菜“八鲜过海”给宋家这些土老帽尝尝鲜。

宋家男人的酒量都很拿得出手,但是这天晚上,宋家的三个成年男人都喝醉了。

老宋甚至还让儿子吹口琴,醉醺醺地拉着媳妇在屋里跳了一曲《喀秋莎》。

几年的压抑心酸,都被宣泄出来,留给了旧岁。

从明天开始,对于老宋家的所有人来说,就是全新的开始了。

大年初一,新年新气象。

项小羽一大清早就给全家人都换上了新衣裳,吉安和延安穿上了红彤彤的棉袄,脚踩虎头鞋,头戴虎头帽,额头上还一人被点了一个大红点。

俨然成了全家最喜庆的存在。

一家人在院子里放完鞭炮以后,就站在满地的鞭炮红衣上,拍了老宋家的第一张全家福,将这份难能可贵的喜乐瞬间定格在了相片上。

拍了全家福,又与亲家约定好来参加婚礼的时间,老宋夫妻就被军区派来的吉普车接走了。

*

过完年,宋恂和项小羽再次带着孩子返回县城时,感觉家里的空气都比从前清新了几分。

吉安延安蹲在痰盂上,只喊爸爸不喊妈妈给他们擦屁屁的叫声,仿佛也变成了天籁。

宋恂人逢喜事精神爽,再次去单位上班的时候,给办公室的同事们带了不少瑶水村的特产。

不过,上班第一天,办公室里的气氛与宋恂预想的,还是有些出入的。

大家都是办公室老油条了,每逢年节之后,都是要在各个办公室之间来回乱窜,互相拜年送年礼的。

今天的气氛却很是古怪。

不但没人来县委办串门,他们办公室内部的同事也都低着头写写画画,都是一副“我很忙别跟我说话”的做派。

啥情况?

宋恂原本还想发给大家的特产也被他收了起来,情况不明朗,还是先按兵不动吧。

他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还是觉得需要主动问问单位里出了什么事。

否则两眼一抹黑,太被动了。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有个人影从门口一闪而过,宋恂出言将人喊住。

吕薇探个脑袋进来,小声问:“主任,你找我有事啊?”

宋恂招招手让她进来说话,而后直截了当地问:“单位里发生什么事了?”

“主任,单位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吕薇对于他消息的闭塞和滞后,表示出深深的诧异。

“我家里有事,过年这段时间回老家了。”

“那过年值班你也没来呀?”

宋恂点头,他已经跟领导请过假了,单位没有安排他过年值班。

“那就难怪了。”吕薇做出一个牙疼的表情说,“这事说起来还跟你有点关系呢!”

“怎么回事?”宋恂努力回想了一下,难道是他父母的事传到县里来了?

那也不至于让大家这样噤若寒蝉吧?

“就是前两天,有人在咱们县委大院的公告栏里,贴了好几张大字报?”

宋恂心里一紧,忙问:“是关于我的?”

他有什么可让人举报的?

“那倒不是。”明明只有两个人在办公室,她还是谨慎地回头瞅了一眼办公室的门,而后倾身压低声音道,“那个大字报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说得话特别难听,把咱们县委办的一竿子领导全涵盖进去了。还说县委领导沆瀣一气,包庇耍流氓的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