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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悦干农活虽然还行,但速度比我们这些打小干农活的慢多了。赚的那点工分只勉强能糊口,与其让她在地里刨食,还不如帮她找个合适的工作。”

宋恂把光着屁股到处乱窜的延安抓回来,先是一言不发地在他屁股上啪啪拍了两巴掌。然后用腿将这皮猴子夹住,不顾他挥着手臂胡乱挣扎,快速给他套上裤子和上衣。

松开乱动的儿子,宋恂语气异常冷硬地说:“当初她一意孤行跑来插队,放弃了省城的工作机会,那么相应的后果也需要她自己承担。她有舞蹈天赋,是宋成钧和孟玉裁的女儿,是宋恂的妹妹,但这些都不是她能够返城的理由。插队十年的人还没有离开,她才干了一年,没有做出任何突出贡献,我们以什么理由让她离开?”

袁梅在北大荒呆了将近六年,是生产队里出了名的铁姑娘,要不是从麦垛上掉下来摔断了腿,以袁书记的作风,即便他复职了,袁梅恐怕也还是要在北大荒继续呆下去的。

项小羽也只是作为嫂子,帮小姑子说说话。她看出来了,宋悦因为当初没去省城工农兵乐器厂工作,现在不太敢跟她二哥提要求。

将一直试图往他背上爬的皮小子拽下来,宋恂继续道:“既然宋悦自己没提出回城,你就不用替她操心了。她现在也是大人了,心里未必没盘算。现在全省的正式工指标都在大规模收缩,甚至还要清退一部分临时工。招工回城这条路子不好走,要是城里有招工的消息,我会替她留意的。”

宋恂也心疼这个唯一的妹妹,但是除了老宋夫妻去农场那件事,宋悦人生的十几年几乎没遇到过什么沟沟坎坎,从小一路顺到大。连宋恒还经常被他和老宋教训呢,但家里的男人是一句硬话也没对宋悦说过的。

没吃过苦,也没见别人吃过苦,让她不免还有些天真和理想主义。

这样的人,一旦失去依靠和保护,很难在社会上生存下去。

如今的风向不明,万一他们家再次出现什么问题,宋悦怎么办?

农村确实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不如让她留在农村再好好磨练磨练。

*

门外的宋恒和宋悦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返回了隔壁宋悦的房间。

将给两个侄子织的毛袜子和毛手套放在床上,宋悦沉默地坐在床边不说话。

“我就说嘛,你当时应该留在省城上班的,干嘛非得跟我一块儿下乡?”宋恒手欠地在她脑门上推了一把。

“咱俩打从娘胎里就在一起,从来也没分开过。我当然不能自己留在城里享福,让你独自去农村。”宋悦挥开他的手说,“再说,我留在城里不符合政策。”

“二哥既然能给你找到工作,那肯定是有办法让你符合政策的。宋恺跟咱爸划清界限了,咱爸又跟二哥断绝了关系,那咱家其实就只有你我两个孩子。一个留城一个下乡不是正好嘛!就你傻不愣登地替这个考虑,替那个考虑,就是不替自己考虑!你要是在那个乐器厂工作,现在从厂里调出来,去其他舞蹈团文化团跳舞,就容易操作多了!”

宋悦摆弄着小袜子,摇头说:“我不想天天在舞台上给人跳舞。”

“那你还天天练功!”

“跳舞是我的爱好,但不想当作职业。你看妈妈,跳舞顶多能跳到三十五岁,之后就要搞幕后工作了。看到咱妈,就能将我这辈子看到头了。”

而且她也不喜欢文工团的氛围,她从小就泡在文工团里,像在家一样,想到要去那样的地方上一辈子的班,完全提不起劲儿,还不如在农村干活有意思呢。

“那要是可以返城,你想做什么工作?”

宋悦捋着垂到胸前的麻花辫说:“像大姨那样当个医生,或者像二嫂那样当个播音员,或者去中学里当个音乐老师也挺好的,相比于跳舞,我更喜欢弹钢琴。”

“……”宋恒将两副手套团成球,像表演杂技似的抛着玩,“我看这些工作也配不上你,上天比较适合你,你还是上天吧!”

宋悦伸出一只手,精准地抓住差点砸到她面门的手套球,重新抛还给他威胁道:“你要是再阴阳怪气地说话,我就把你六岁还尿床的事告诉何兰兰。”

“告诉呗,反正我跟她又不熟,”宋恒抛着手套,吊儿郎当道,“好像谁小时候没尿过床似的。”

他平时还是很注意与女同志保持距离的。

尤其是他父母归队以后,在这方面就更注意了。

宋悦所说的何兰兰,他都没怎么说过话。

“你要是不想去文化团之类的单位上班,最好趁早跟哥嫂说清楚,免得又像上次一样,人家费劲巴拉地帮你跑来了工作,你又不想去。多让人扫兴!”宋恒提醒。

“知道了,明天领吉安和延安看完电影,回去我就跟嫂子好好谈谈。”宋悦望着对面的蓝顶小楼说,“我其实还挺喜欢瑶水村的,可以再陪你多待几年。”

“呵呵,我不用你陪,有机会我就去当兵了,到时候真把你留在农村,你就该傻眼了!”宋恒鄙视道,“大傻帽一个!”

*

翌日上午,吉安和延安被小姑和小叔带去看电影下馆子了,而他们父母房间的窗帘,一整天都没有拉开过。

宋恂在周末充足了电,又元气满满地开启了新一周的带娃生活。

已经见过世面的两个崽,对《闪闪的红星》里的潘东子念念不忘,从头一天晚上,念到第二天去托儿所上学。

遇到中班的其他小朋友,也要显摆一下他们看过的新电影。

这一班的小朋友,跟他们的情况都差不多,没有几个是看过电影的,这些求知若渴的小眼神算是彻底满足了双胞胎的虚荣心和表演欲。

吉安凭借着他不错的记忆力已经在家里讲过两遍电影内容了,如今当着小朋友的面,讲得更流利,偶尔还要配合弟弟对一下台词,将他们认为经典的场景,一一表演给小朋友看。

宋恂站在中班门口,透过后门上的玻璃窗往里面望。见他们身边围了一圈听故事看表演的小朋友,心说,可能还真得提前想想过年请假的事了,这两个孩子还挺有戏瘾的。

他到隔壁的楼里去上班,刚进办公室,齐麟就进来说,地区水产食品公司的副主任徐卫东来了。

“已经等半天了,比我来的还早呢。”

“说了是因为什么事过来吗?”

“好像是跟他们厂的出口罐头有关的。”

宋恂点点头,让他请徐卫东进来。

岑冠寿去省里开会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就都聚到了他这里。

“宋局,听说咱们局里最近有大动作?”徐卫东与宋恂握了手,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我们厂那边没人做调研呢?我们的出口产品也是很多的!”

“我们这次主要是对地区内没有什么出口经验的企业进行挖掘。水产食品公司是咱们的出口大户,早就已经成熟了,不用我们操心。”宋恂笑着说。

“我们单位在出口产品方面确实是很有经验的,做生不如做熟,咱们双方可以继续合作呀!”徐卫东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宋恂,“其实我早就跟岑局长打过招呼了,不过岑局让我过来问问你的意思。我们厂的技术员,最近尝试了几种新口味的罐头产品,其中一种蘑菇罐头的味道很是不错,以我多年搞罐头的经验来看,这款蘑菇罐头肯定会合老外的口味。”

宋恂在瑶水村搞起了一个海味品加工厂,所以对出口罐头是有一定了解的。

海味品加工厂的几款鱼罐头定价比较高,还算有得赚。

但是据他所知,大多数出口罐头都是高亏商品,企业搞罐头出口,几乎都是要靠国家补贴的。

否则卖一罐赔一罐。

他其实不想大规模地搞罐头出口,总觉得卖罐头吃亏。

但是,除了罐头,货源稳定、市场稳定的产品又不多,现在国家急需外汇,即便出口罐头吃亏,也不得不继续做。

“既然你们厂里有货,外贸局又有收购计划,那就做吧,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宋恂问。

“问题不小,蘑菇的货源不够,咱们这里很少有种蘑菇的。”徐卫东直言道,“我们想挑几个生产队试种蘑菇,搞一个蘑菇种植基地。但是只凭我们公司肯定是干不成这件事的,所以我们想找对外贸易公司合作,一起来投资这个蘑菇基地。”

宋恂没有立刻表态,详细询问了蘑菇基地的规模,可能需要的劳动力,以及这个罐头车间的性质。

“你们这个罐头是专门搞外贸,还是内外贸兼顾的?”

“那肯定是内外贸兼顾的啊。”徐卫东笑道。

“徐主任,我虽然也想支持国家的内贸发展,可是一码归一码,对外贸易公司是我们外贸局的下属企业,作出的每一笔投资都要为外贸业务服务。你们弄这个蘑菇基地无论是从长远发展,还是从短期效益来看,对农村社员都是有好处的。但是,”宋恂提出外贸局的要求,“咱们要合作的话,必须提前定好,这些蘑菇要用于出口蘑菇罐头的生产。水产食品公司需要为蘑菇罐头设立专门的出口生产车间。”

岑局把徐卫东推到他这里来,就是想让他与对方谈这些的。

徐卫东没想到外贸局的态度会这么强硬,他们的罐头向来是先走内贸再走外贸,让他们放弃内贸肯定不可能呀。

宋恂提议道:“要不你再去楼上轻工局问问?看看他们有没有发展蘑菇种植基地的意向?咱们三方合作嘛,你要搞的这个种植基地不可能只在一个公社搞,否则无法形成规模。咱们可以一二三公社生产的蘑菇归轻工局内销罐头,四五六公社生产的蘑菇归外贸局出口罐头,都不耽误嘛。”

徐卫东:“……”

其实一个蘑菇基地的投资用不了多少钱,他们单位自己出资也没问题。

关键是需要有人牵头,跟地方革委会打交道,安排社员搞生产。

他们这些企业在地区风光,但是去了下面的公社和生产队,少有人买账。毕竟他们是搞企业的,管不到地方革委会的头上。

他们搞这个蘑菇基地,不是人家的正经工作,帮不帮他们组织人手都说得通。

他以为拉上外贸局就可以了,没想到外贸局这个年轻的副局长不好摆弄,还得把轻工局加进来……

宋恂本来还想趁机跟他聊聊几种鱼罐头的问题,想了想还是暂时按下了,让徐卫东好好考虑外贸局的提议。

*

最近给外贸局打报告申请搞各种基地的单位很多,下午还看到了一个搞黄桃种植基地和一个搞番茄种植基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