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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为了节省外汇开支,宋恂和程远这二位正副经理,婉拒了日方为他们订好的宾馆,与船员们挤进了造船厂的招待所。

睡二十人一间的大通铺,吃自己在房间里做的大锅饭。

宋恂这次来日本的任务艰巨,根本没心思关注食宿问题。

只要有地方睡,能吃饱饭就足够了。

“小许已经去联系了,”宋恂在他旁边的位子上坐下说,“我看还是得先把船长船员送到船上培训是要紧事。”

在日本多耽搁一天,就得多花一天的钱,海浦一行人在招待所安顿好以后,就请翻译去跟日方的负责人联系了,尽快安排己方人员到渔轮上培训。

正式登船的前一天,宋恂和程远又将所有的船长和船员聚在一起,开了一个短会,强调外事纪律。

“这次来日本培训,大家代表的不止是自己,还代表咱们海浦渔业公司,甚至代表着我们的祖国,大家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我国的国际形象。身处异国他乡,绝对不能被人小觑!请咱们的全体船员严格遵守外事纪律,注意自己的言行,购买物品要履行海关规定的手续,绝不许任何人捡破烂,贪占小便宜!”说到这里,宋恂向人群的某个位置瞟了一眼。

船员里有很多年轻人,大家都是头一次出国,看什么都新鲜。

昨天,吃过晚饭出门认路的时候,有个小年轻居然从马路边的垃圾箱里捡了几只造型独特的玻璃罐,其中还有两个是人家喝完的清酒瓶子。

这小子将瓶子捡回来以后宝贝得很,还想撺掇其他年轻船员也跟他一起出去捡破烂。

不过,没等他第二次行动,便被与他一个组的船长及时发现了。

船长揪住这小子劈头盖脸地狠批了一顿,骂得他半天不敢抬头,老老实实地将捡来的东西重新扔回了垃圾箱。

船长原本还想把这件丢人事捂住的,但是项远航是宋恂的大舅哥,知道宋恂一直在狠抓外事纪律,便将这件事私下告诉了宋恂,给他提个醒。

从县渔业公司转来地区渔业公司还不到三个月,项远航就有了出国培训的机会。

这次培训机会,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相当宝贵的。国内刚刚对外开放,真正能出国的人凤毛麟角,多数都是高层领导和科研人员,让他们这样文化层次较低的船员出国培训,在时下并不多见。

为了这些出国名额,当初遴选出国培训人员的时候,公司内部还进行了一次考试,不但考捕捞技术,也考外事礼仪。

全公司有两百多号船员,他们这五十人是经过层层选拔才考出来的。

是以,项老大特别珍惜这次机会,也知道在国外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像是那个小年轻捡破烂的行为,连他这个乡下出身的穷小子都知道不妥,当然就不能做了。

宋恂听了大舅哥的通风报信,也挺无语的。

他也是第一次出国,因此临行之前还特意请了外事办的同志,给大家集体做了外事培训。

即便如此,还是出现了这种让人意想不到的状况。

所以,宋恂才要在大家正式登上日本渔轮培训前,再次将人召集到一起,补充强调外事纪律。

捡玻璃瓶的事目前还只有自己人知晓,但是上了渔轮以后,就要与日本船员朝夕相处了,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大家是凭借自己的业务能力,从咱们海浦渔业公司的两百多名船员中,过五关斩六将考出来的。希望同志们能时刻牢记咱们这次出国的使命,尽快学到外国先进的驾驶和捕捞技术。在学习的过程中既要虚心求教,也要不卑不亢,永远坚持咱们的民族气节……”

宋恂讲完了严肃的话题,又语气一转温和地笑道:“异国特产确实与咱们国家有很多不同,不光是你们,我看了也觉得稀奇。不过,根据海关规定,咱们每个人可以带回国内的东西是有限的,这里的好东西还挺多的,大家不要让那些捡来的破烂占用了自己的报关名额。我倒是有个提议,大家可以考虑一下!”

项远航捧场地问:“经理,有啥提议你就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其他年轻船员也跟着附和起哄。

“咱们跟日方订购了五对尾滑道渔轮,这次只能交付三对,另两对将在两个月后交付。到时候如果咱们这五十人中,有人能登上这四艘渔轮一起返航,那么公司将从经理基金中出资,奖励每人五十美元,届时你们要是想给老婆孩子带些东西回去,就可以去百货商店买新的买最好的!”

“哗——”

船员们集体沸腾了!

五十美元可不是小数目,折合下来也有七十多块了,这是他们一个多月的工资呢。

而且他们这次出来培训本来就是带薪培训的,国内的工资照常发放。

有了这五十美元,他们就能在日本买些好东西带回去了。

但是,这个钱也不是谁都能赚得到的,他们原本的培训时间是四个月,如今两个月就想让他们登船返航,那其中辛苦也是可想而知的。

*

船员们解散以后,程远跟宋恂去招待所外面单独说话。

“给五十美元是不是太多了?咱们手头的外汇可是花一分就少一分的。”程远叼着烟问。

“如果现在不给点经济刺激,咱们后面要花的钱会更多!”宋恂抹了一把脸说,“第一批培训好的三十名船员会跟着这次的三对渔轮回国。剩下的两对船被定在两个月以后交付,这个日子定得不当不正的,老船员已经走了,新船员还没出师,只能由咱们再从国内派人来接船,交通食宿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且咱们的所有渔轮离开以后,剩下这五十个船员的返程机票也不便宜。还不如给点经济刺激,让他们尽快出师,跟着渔轮一起返航,也能给咱们省一大笔机票钱。”

程远沉思片刻,建议道:“咱们可以将那三艘退役渔轮,单独留下一艘。到时候让剩下的最后一批船长和船员开回去,能省个机票钱。反正那船弄回去也是当运输船的,没有渔船的经济效益高。”

宋恂想了想,点头道:“也行。”

其实,他想先看看那些旧船的成色怎么样,如果保养得好,干脆就当成正经的渔船来用,去外海捞上几网,还能帮他们快点还贷。

不过,两人左等右等,一直没有等到让他们去船厂挑渔轮的通知。

船员们都已经上船培训半个多月了,宋恂和程远还整天在岸上无所事事呢。

宋恂将船厂附近,方圆三公里的街道都逛遍了,连门口的流浪猫都认识了好几只,却仍没有得到日方的回信。

翻译小许也跟着一起着急上火,他是负责与日方联系的,对方迟迟没有动静,让他也倍感压力。

这天小许再次无功而返以后,迟疑了许久,还是跟宋恂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宋经理,程工,我觉得他们有可能是在故意拖着咱们!”

宋恂心里也觉得这事蹊跷,可是合同都已经签了,提船是早晚的事,那些船在船厂放着还占地方,让他们早点提走对双方都有利呀!

虽然周围没人能听懂他们说的话,但小许还是压低声音道:“我听外事办的其他翻译说过,以前也碰上过类似的事。日方知道咱们出国都是有期限的,到了日子就得赶紧回去,所以他们都是赶在临近期限的时候才跟咱们谈判,这样的话咱们就得尽快谈,尽快拍板,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他们讲价谈条件。这次他们之所以拖着咱们,恐怕是不想让咱们在那些渔轮里挑挑拣拣,临近回国日期的时候,只能他们给什么,咱们就拿什么……”

宋恂与程远对视一眼,似乎还真有这种可能。

他在心里冷笑,面上却平静地跟小许说:“小许,那麻烦你在跑一趟,就跟他们说这次的时间太赶了,我们暂时不提那三艘旧渔轮了,只带新渔轮走。”

“这样能行吗?”

“没事,因为这次既有新船,又有旧船,还有人员培训,所以当初签的合同是半年之内将船全部提走。如果这次提不了,再等两个月也是一样的,他们要是不嫌旧船占地方,就一直拖着吧。而且咱们的还款日是从渔轮到港那天才开始计算的,我不怕他们拖……”

小许按照宋恂说的,又去找了一趟负责人,结果当晚就传来了消息,日方邀请宋恂等人,明天早上八点去船厂挑船。

宋恂这次出国的期限只有一个月,也就是说,在剩下的十来天里,他跟程远要从日方提供的十艘渔轮里,矬子里拔大个,挑出成色最好的三艘船,并且还需要给这三艘船进行一次大检修。

两人在国内的时候,就已经提前做好挑选渔轮的预案了。

这十艘渔轮虽然都是退役渔轮,但是退役年限还是不一样的,有的渔轮退役以后会被当成普通船只使用。

所以他们真正的使用时间,未必只有十二年。

为了找出年份较新的船,宋恂和程远首先要看的就是主机的活塞缸套。

活塞缸套从日本出厂以后,极限磨损数值是0.3毫米,平均每年磨损0.01毫米左右,正常情况下,这个活塞缸套可以使用三十年不用换。

因此,通过检查活塞缸套的磨损情况,就能找到磨损数值低,使用年限短的船。

确定了年份以后,再检查其他零部件的磨损情况和性能,宋恂二人很快就锁定了三艘渔轮。

接下来就是大检修环节,为了返程的行船安全,这一步是绝对不能省的。

但是日本的人工成本太高了,二人不舍得花钱请当地船厂的工人帮忙做检修。

正当宋恂和程远决定自己多熬两天,把这三艘船重新大检修一遍的时候,老船长潘实在带着一群人出现在了船厂的岸边!

说来这事也是赶巧了,日方虽然拖了宋恂半个月,但是这会儿正赶上第一批的三十个船长船员培训结束,潘实在和另几个船长听说了宋经理这边的困境后,刚下了船就带着人手来船厂帮忙了。

这批船长和船员是渔业公司里经验最丰富,技能最全面的一批人,几乎每个人都是多面手,平时渔轮上的机械设备出了什么问题,这些人自己就能修。

而且经过了三个月的培训,大家的技术水平又有了长足的进步。

有了这三十人帮忙,三艘退役渔轮只用三天时间就完成了一次全面大检修。

潘实在掐腰站在岸上,对这三艘船斑驳的船体不太满意。

“咱们第一次带着进口的渔轮回去,码头上肯定好多人在看呢!到时候弄这样三艘锈迹斑斑的破船回去,实在是不好看。”

大家凑到一块儿一合计,干脆趁着在日本船厂的机会,对渔轮进行除锈喷漆。

如此一来,这些船到埠以后就可以直接投入使用了!

于是,这三十多个人,每天比日本工人提前两小时去船厂上班,推迟三小时下班,愣是以每天一艘船的速度,完成了三艘船的除锈喷漆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