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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躺在床上,容子隐却一直没有睡着。

系统想要安慰,却无从开口。

方才在容子隐和老吴交谈的时候,系统无意间从容子隐松开一条缝的防备中窥探到了一段特别的童年记忆。

黑暗,又压抑到了极点。

容子隐是九零后,那时候的华国,即便是城市,电脑也没有完全普及,一台386,一个诺基亚蓝屏,就已经足以拿出去炫耀家里的富庶。

而对于那时候的陆家村来说,地里粮食的产量,就代表着他们未来一年的生活质量。

因此,那一年的干旱,带给容子隐一家的,是真正的困苦和贫穷。

饭桌上无尽的争吵,就为了家里三个孩子到底谁能在开春之后继续上学。

九年义务教育,陆家村真不是那种穷到叮当响的地步。可即便这样,一年两三百块钱的学杂费,几十块钱的书费,却依然让这个大家庭为难成这样。

后来那个冬天,在地里活结束之后,容子隐的父亲背着重重的行李进了城,在工地打工。

大年三十都没有回来,就为了保证自己的孩子能够顺利完成学业。

系统一直知道,容子隐对于学习有着令人恐惧的执着。它甚至有时有种错觉,觉得天道最终选择容子隐,可能不是因为容子隐倒霉,而是因为容子隐可以为了科研不顾一切,包括性命。

可记忆画面里,大年三十都只有母亲的清冷餐桌,还有爷爷奶奶们冷嘲热讽,让他明白,容子隐不是真正的学神疯子,他只是背负的太多。

而容子隐作为高考状元,最后却选择农大,或许抛开一切欲盖拟彰的掩饰,追根究底只是因为那场天灾带给他的枯骨铭心的恐惧。

例如家人的离散,例如惶恐不安的人心。

村里人背朝黄土,全靠着老天爷赏饭吃。容子隐从不奢求天上掉馅饼的幸运,他只愿自己能够缓解他们的危急,最起码,一旦天灾人祸来袭,这些村里人还能够有一口饭吃,能够熬到风调雨顺的丰收来临。

而这,或许也是容子隐作为人子能够给已经去世的父母,最好的交代。

系统突然难受得不行,容子隐却突然对他说了一句话,“别哭。”

系统:……

容子隐:我父亲和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什么都会过去的。

系统:什么意思?

容子隐:大概就是不管现在多难熬,等熬过去之后,都会便好的。

容子隐小时候特别喜欢院子里一株野生的小花。

守着好久,结果却被容寸给挖出来扔在了地上。当时容子隐难受的哭了很久。

后来父亲从地里回来看见了,捡了个别人不要的破碗当花盆,把花栽了起来摆在容子隐的床头。

大概过了三四天,花的叶子有了精神,也出了新的花骨朵。

容子隐还记得,当时父亲对自己说,“人啊,也像是这些野花野草,看着病病歪歪的,实际上能扛着呢!”

“一时间倒了也不要紧,慢慢来,日子总能过下去,也总能越过越好。”

容子隐就是记着父亲的话,才慢慢从父母去世的难过里挣扎出来,一步一步稳着脚步往前走,把自己的个子养大,也把自己的内心锤炼得更加强大。

可今天晚上,在这个相似的小山村里,容子隐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想家了。

可他,其实早就没有家了。

不能……再往下想了。容子隐强行闭上眼,放空思维,让自己陷入睡眠。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儿要做,他没有时间放任自己。

或许是晚上有了些思绪的缘故,容子隐这一夜都翻来覆去睡得很不好。

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有点不是很有精神。但洗了把脸后,他还是很快的进入了工作状态。

果不其然,就像容子隐猜想的那样,距离较远的养殖场,情况更坏。偏屋漏偏逢风雨,他们还迎面碰上了收购肉鸭的那家工厂的负责人。并不是平时常来的那位,据说是工厂老板年的亲弟弟。挺着草包肚子,脖子上带着两条粗粗的大金链子,后脑勺反别着个gucci的墨镜,就像是天地都容不下他了一样。

这会子他正趾高气昂的指着这些鸭子,“天灾人祸我们也理解。可我们工厂也是要对食客们负责的。”

“不管你们能不能治好,病鸭我们肯定不会要。”这些话都很合情合理,即便是村里人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可偏这个人咄咄逼人,一方面挑挑拣拣说鸭子问题,在市里兽医确保能治好并且痊愈的情况下,还依然东拉西扯。

直到最后,村里负责交涉的人也被绕晕了之后,他才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

“这些病鸭,我们可以收,但是只能以鸭苗的价格收。”

“当然,如果你们不买给我们也没有关系。按照违约算。你们村需要补偿我们工厂的损失。”

鸭苗的价格?那就和白送没有区别。容子隐听这话就觉得不对,转头问村长,“他们是预交费?”

村长点点头。

容子隐诧异,“你们没在条款上标注如果遭遇重大疫病的相关处理方式吗?”

村长也哭丧着脸,“谁能想到哦,我们村也是第一次做这个。”

所以说白了,多半是被这个工厂欺骗了。

这下连罗夏都皱起眉。

偏这时,那个收购鸭子的还满脸嫌弃的拎起一只种鸭挑三拣四,“畜生这玩意,只要一病,就不值钱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很不客气的落在周围陪着的村里人身上,那眼神仿佛在说,“人也一样,他们和鸭子没什么区别。”

气氛顿时变得难堪起来。

就在这时,容子隐突然笑了一声,“那你可小心点别拉肚子,要不然,大金链子都跟着贬值了。”

那人立刻转头看向容子隐语气尖锐道:“你是干什么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燕京来的兽医。”容子隐指了指他手里的鸭子语气格外无辜,“鸭鸭那么好吃,你凭什么瞧不起鸭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