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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你不喜欢贝多芬。”

“偶尔也会弹几首。”

赵星卓在白楼的钢琴前弹完了整首F小调奏鸣曲,郑余生站在一旁听着。

“吃饭。”郑余生说。

从会议回来后,郑裕就没有再过来白楼,郑余生则睡得天昏地暗,直到翌日清晨才恢复精神起床,春天来了,小雪转化为细润的雨水,今年入春很快,绵延的数日春雨后,一夜间阳光灿烂。

“最近你有什么计划?”郑余生问。

赵星卓看了黄锐一眼,帮派会议结束后,这名忠诚的保镖被郑裕叫去一趟,难得的有将近半天时间不在他们身边任职,这也提醒了赵星卓一件事——黄锐服务的对象表面上是郑余生,真实的身份却是郑裕的人。

他的忠诚是有所保留的忠诚,赵星卓回忆起这点,先前郑余生的谨慎都有了解释,从而可见,郑余生确实挺孤独,一举一动都在父亲的监视之下。

赵星卓从会议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整理数家产业的股权架构与变更,资产重组与规划等问题,简直忙得马不停蹄。

“记得我之前说的吗?有件东西送你。”

今天,赵星卓终于结束了第一个阶段的计划。

“在这里?”郑余生放下刀叉,有点疑惑地看着赵星卓。

“对啊。”赵星卓答道:“你觉得不合适吗?”

郑余生十分犹豫,似乎想起身前往楼上,赵星卓却拿过一个纸袋,推到他的面前。

“当当当当——”赵星卓说。

郑余生满头问号,打开文件袋,开始看合同,旋即满脸震惊,签名,手印…… 这是已经生效的法律文件!

“一共有七家。”赵星卓说:“都是富礼财团旗下经理人,所签署的经营变更协议。”

“你怎么弄到的?”郑余生简直无法相信。

赵星卓摊手,说:“先前我只是召集他们到一起,开了个会。 十二家里,我得到了七家的同意。 最后一张是婚前权利明确协议,不做财产公证的话,现在签下你的名字,一旦我们婚姻关系成立,这份协议就会自动生效,换句话说……”

郑余生认真地看着协议,又看赵星卓,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他俩真的结婚,赵星卓争取回来的七家产业,将会分他一半,相当于为他凭空创造出每年至少七千万的净利,且仅归于郑余生名下。

赵星卓说:“但是在接受之后,我有以下几个要求,哎你先别急着签…… 不听听义务吗?”

“没关系,把私章与印泥拿来。”郑余生朝梅芳说,并唰唰签下自己的名字,加盖指印、私章。

赵星卓:“我需要保护这七家产业的经理人,确保他们不会遭到赵景良的暗杀。”

“理所当然。”郑余生说:“现在他们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应该罩着他们,还有呢?”

赵星卓:“另外还有五家,名字,详细的个人信息我发给你了。”

“都是些不识趣的。”郑余生摸出手机,目光耐人寻味,说:“我会去处理他们。”

“呃,其实也不用……”赵星卓说:“手段也不用太极端。”

郑余生:“你的诉求是什么?”

赵星卓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郑余生扬眉不解询问。

“真像在谈生意。”赵星卓无奈笑道。

郑余生说:“我们是人生合伙人,这不是你说的吗?”

“还是有点怪怪的。”赵星卓只觉得太正式了。

郑余生于是主动坐过来,坐到餐桌前赵星卓身边,伸出一手,亲昵地搂着他的肩膀,说:“这样呢,老婆?”

赵星卓哈哈大笑,推开他的脸,说:“叫老公!别闹!”

经过那夜两人的交谈之后,赵星卓确立了自己的信心,一来他现在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倚靠,而郑余生是唯一他能寄托希望的;二来郑余生在星夜中的答案,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直觉没有错,这小子确实认真地在对待他。

“现在感觉好多了。”赵星卓想了想,说:“但你知道这类合同的一个特点。”

“什么特点?”郑余生搭着赵星卓,侧身注视他的双眼。

赵星卓只觉好笑,说:“别这么看着我,你这小眼神…… 好吧,认真的,我刚才说到哪儿?对,法定责任人,首先,我妈妈已经去世,根据遗产法继承顺位,大姐、我、景良,各继承富礼集团的三分之一。”

“对。”郑余生食指扣着笔,转了几圈,答道:“所以这是属于你的三分之一?”

“是的。”赵星卓认真地说:“这七家产业,估值接近赵家三分之一的资产,如果刘禹勋不拿出遗嘱,最后就必须承认七家产业归我名下。 不过我相信我妈妈一定有正式的遗嘱。”

郑余生如是说:“我更相信,刘禹勋早就把遗嘱藏起来了。”

“No。”赵星卓笑道:“遗嘱的事情,只有我大姐知道,以我妈和我大姐的本领,遗嘱绝对不会落到刘禹勋的手里,他甚至不知道遗嘱将委托给谁,代为公布。”

郑余生眯起眼,想了想,他承认赵星卓说得有道理。

“连景良都不会知道。”赵星卓答道:“但他知道我妈妈在生前立过这么一份遗嘱。 好,这不重要,我只是朝你解释这份产业的合法性,最重要的一点是……”

“…… 这些合同,一旦发生了签署人死亡的情况。”赵星卓说:“就会自动失效。”

“嗯。”郑余生说:“我懂了。”

赵星卓说:“从现在开始,你必须保护好我了。”

郑余生答道:“我一直把你保护得很好。”

“今天我还要出去调查。”赵星卓问:“你会陪我一起吗?”

“当然,稍等下。”郑余生开始看手机,发消息,说:“首先得处理你经理人的事,你确定都还活着吧?”

“刘禹勋就算想布局也没这么快。”赵星卓笑道,快步上楼去换衣服。

郑余生是否值得成为他的合伙人?这是赵星卓至为纠结的点,他与郑裕是父子关系,他们真的会在某一天翻脸并父子相杀吗?游轮纵火案中,郑裕是否策划人之一?赵星卓迄今为止所有的难题都在于对这位合伙人的信任,没有郑余生,他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不仅逃出生天,还谋划翻盘。

他从情感与直觉上相信郑余生,但迄今为止的一切线索,都指向郑家父子,这让赵星卓非常混乱。

杜绝所有风险的简单方式,是与郑余生分道扬镳,另想办法。 唯独从重重迷雾中分辨真相,找到信任他的理由,才需要莫大的智慧与勇气。

赵星卓换好衣服下楼时,看见餐桌前坐了不少人。

郑余生办事很快,且令人放心,经理人们的照片与个人信息已经被打印出来了,十二个中层管理,每人清一色西服,都分到了一份。

“这五个人。”郑余生亲自安排了任务:“找时间带来一趟,不要带到白楼,地点到时再另行通知我。”

其中五名管理拿到了个人资料,赵星卓说:“不要殃及家人。”

“是的。”郑余生简单地答道。

中层便告辞了,郑余生又朝剩下的人说:“这里另外的七个人,我要你们守好,绝对禁止出任何人身安全问题。”

赵星卓观察他们脸色,知道也许有话想说,但郑余生的管理方式与赵家不同,也许在他询问之前,严禁任何人插嘴。

赵星卓便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

郑余生答道:“是的,有话就说吧。”

“最近的局势比较复杂,您也知道的,赵少爷能不能给个……”一名中年人说:“信物?或者凭据?毕竟要派人接触他们,虽然是保护人身安全,但多少他们也有自己的安保措施,就怕不太信任我们。”

“当然可以。”赵星卓拿来一叠便签纸,写下“此人会为你提供安全保护协助,见字如面”,又签下自己的名,递给郑余生,郑余生略一沉吟,也在小小的便签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分给各中层。

人散了,郑余生这才去换衣服,与赵星卓一同出门。

“今天我准备去找人。”赵星卓看了前排一眼,黄锐正在开车。

“谁?”郑余生说。

“游轮纵火案里,那名唯一的幸存者。”赵星卓又从反光镜内看了眼黄锐的表情,一切正常。

他朝郑余生问:“你有心事?”

“什么?”郑余生矢口否认:“心事?没有?”

赵星卓怀疑地盯着他,说:“你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郑余生合上笔记本电脑,说:“我在帮你查这个人的资料。”

赵星卓:“因为你今天在车上没有摸我的大腿。”

郑余生:“哦,是的,我忘了。”说着靠近赵星卓,开始摸他的大腿,说:“这样呢?”

赵星卓猜测郑余生也许有什么话,不想当着黄锐的面说,就没有追问下去。

“有什么新发现吗?”赵星卓问郑余生。

“这个人的名字叫刘维隆。”郑余生说:“在你家的船上当二厨,根据调查,事发当时距离起火地点不到三十公尺远,火是从后舱开始燃烧起来的。 海事局将他判定为'溺亡',并撤销了他的身份证明,最近一份生还情报,是长川会下的一名小弟目睹了他的出现。”

“刘维隆四十七岁,未婚,广泽县人。”郑余生又说:“父母俱亡,和糖心酒吧的陪酒女关系很好,也很好赌,在船上挣到的钱都拿来付了赌债,那名小弟因为欠债问题,一直在找他,最后看见他出现的地方,是在鹫组下面的一家典当行。”

“对。”赵星卓说:“应该是当掉了什么东西来换钱,毕竟他的身份已经被撤销了,不能找工作,为人又烂赌,想必积蓄早已花得一干二净。 我猜刘禹勋也在找他,想把他灭口。”

同时间,赵星卓又想到,如果郑裕参与了游轮案,那么一定也想把这唯一的痕迹给彻底抹掉。 黄锐会不会通知郑裕,他们的行踪?

而从这点来看,郑余生确实毫不知情,否则现在不会还陪伴着自己找人。

江南区人声嘈杂,各大商场抓紧春季阳光正好,竞相开展商业演出,生活区一带人山人海,这里鱼龙混杂,旧城区既是地头蛇们的发源地,亦是当下帮派所争夺的势力中心。 江东市近七十年来以江南区为核心,就像不断扩散的墨晕,朝着四面八方缓慢却坚定地铺开。

这里的每一栋楼宇都有专属的故事,七十年前到三十年前的建筑经历了诸多风雨飘摇,见证了情色、凶杀、抢劫、灭门等诸多血案;也见证了江东市GDP的辉煌与巨人般的崛起。 经过市政工程数次修缮后,江南区的规划就像富态老者的一口种植牙,与其年龄不匹配,却依旧十分坚实,还能嚼能用上许多个年头。

除却轻微的地质沉降,这里的群租楼、办公场所至少还能住上三十年,最初规划的道路并未考虑到工业革命后汽车的普及,导致不少道路只能当单行道使用,路边还被占满横七竖八的违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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