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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上了车,蒋序终于回过神,想起来问对方:“你什么时候来的?”

池钺把车驶向出口,回答蒋序的声音很淡然:“没多久。”

“滴”的一声,停车场出口的显示屏跳出字幕,机械声无情播报:“停车1小时22分钟,请缴费15元。”

池钺:“……”

蒋序无声的笑了一下,又恢复平静,扭过头去看车窗外。

连绵的雨打在车窗上,雨天到处都是水雾蒙蒙,有些看不真切。道路拥堵,车流行驶很缓慢。池钺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把车里的暖气稍微调大了点。

蒋序余光看着池钺的举动,手指无意识的蜷缩在一起,又慢慢松开。

池钺和高中的时候变了很多,或许是在社会里待久了,对方不再像以前一样冰冷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看起来他话依旧不多,但更多时候,他言谈温和,举止进退有度,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这样的人,在平日里应该是很受别人喜欢的。

那为什么池钺至今还是单身呢?

他心里隐约有一个答案,但一冒出来,就会又另一个小人跳出来笑他自作多情。

它在蒋序脑子里叽叽喳喳,拷打蒋序:你是不是忘了当年高考后报志愿那几天的教训了?你病成那副鬼样子,打电话让池钺来看你一眼,结果呢?你当时带着高热在高铁站门口坐了一整天,把你脑子烧傻到现在吗?

但与此同时,又会有一个小人出来,一言不发,只把池钺的那条朋友圈在蒋序眼前一放,就像游戏里的大杀器,直接K.O.另一个小人。

六年前的夏天北京到底是什么样子,蒋序已经有点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毕业那天特别热,气温好像突破35度,依旧拦不住熙熙攘攘的毕业生外出。法大的红砖与郁郁葱葱的绿重叠,蒋序穿着深蓝色的学士服和一群同学穿行在校园里,参加毕业典礼,合照,聊天。

校园里到处都是人,有人欢呼,有人抱在一起大哭。还有小情侣表白的,用玫瑰花和气球精心布置了场地,成功后全部慷慨的送给了路过的同学。人手一个紫色的气球和白玫瑰。

那个时候,池钺在哪儿呢?

他在这待了多久,有没有看到自己。

应该没有,那天太热了,人又多又混乱,自己好像拍了几张照片就回了宿舍。

那池钺在学校待了多久,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拍下这几张照片,说了一句前程似锦呢。

这个疑问堵在他心口,他有心问池钺,又答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白白惹人失望。犹豫了半晌,最后只能开口问:“我们去哪儿吃饭?”

红灯变绿灯,池钺转过一个路口,问:“现在估计订不到餐厅了,我家可以吗?”

蒋序一怔,没有及时表态。池钺也不着急,安静等着蒋序的回答。

最终,蒋序嘴巴动了动,只是说了一句听起来很苛刻,语气却软绵绵的:“我挑食。”

池钺笑了笑,说:“我记得。”

车驶进小区地下停车场,池钺带着蒋序进入电梯,按下楼层。

一进门,池钺打开所有灯。让蒋序进客厅,自己先折去倒水。

和蒋序的窗外见树不同,池钺的房子在30层, 外面是形形色色的高层建筑,钢筋铁骨,此刻在雨雾中看起来冰冷又难以接近。唯一的绿色是池钺家里那棵常春藤,在极简的冷色装修反衬下看起来更显热闹。

常春藤旁边的立柜里放着一把吉他,通体黑色的伊斯特曼。十年过去了,看起来依然和新的一样。

蒋序像是被施了法,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看着这两样东西愣了好久。

他以为池钺的微信头像是随便找的,没想到居然是对方自己养的。

他以为十年过去,这把琴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但它被池钺好好放在玻璃柜里,一尘不染。

直到池钺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驱寒,目光随着蒋序的一起看过去。

“养了好久,还是这么大一点。”池钺避开了那把琴,先去说绿植。“没你养得好。”

蒋序低头喝了一口水,遮住眼里复杂的情绪。他轻声说:“我的常春藤搬家的时候没带走,已经死了。”

池钺安静片刻,回答:“没关系,你可以把这棵拿走。”

蒋序客套道:“第一次来就拿东西,多不好意思。”

池钺说:“你喜欢的都可以拿走。”

池钺的温柔让蒋序觉得自己像是踩在棉花上,和十年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下一秒就踩个空,摔得不成人形。他心里的别扭又上来了,往后退了一步,隔着热水升起的白雾望着池钺,故意道:“那你把琴也一起给我吧。”

客厅里安静了一会儿,池钺说:“不是送我了吗?”

蒋序回答得很生硬:“不想给你了。”

池钺看着蒋序的眼睛,对方的眼睛没有语气那么冷,睫毛轻微颤动着,眼里各种情绪交织,变成灯光下盈盈一汪深泉。

池钺注视着他,低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蒋序也想问问自己。他哑口无言,焦虑隐约感觉要发作,索性不管不顾,定定注视着池钺,气势汹汹,咄咄逼人。

“那你呢?”

“为什么约我吃饭,为什么在机场等我,为什么当初说好见我又爽约,这么多年不来找我,为什么要在我毕业那天去我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