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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合一后悔了。

他刚开始是因为和蒋序太久没见了所以高兴,后来又因为蒋序和池钺的相遇感到高兴,两人一段饭吃了好久,从高中聊到现在,从过去说到未来,酒很快见了底。

全程蒋序看上去都很正常,甚至喝得比乔合一还要多,让乔合一以为对方真的是因为开心才喝了那么多酒。

直到吃完饭出了门,蒋序没看见台阶,被绊了一个踉跄,吓得乔合一赶紧扶住对方:“我靠。”

他仔细观察蒋序的神情,看到他澄澈如水的眼神和没什么表情的脸,有些犹豫地问:“你不会是喝醉了吧?”

隔了数秒,蒋序摇摇头,给出反应:“没有。”

乔合一:“……”好了,这就是喝醉了。

差点忘了这位仁兄喝酒从来不上脸,喝多没喝多都是一个表情。说话也正常,就是跟信号不好的机器娃娃似的,隔一会儿才能给你一个反应。

“算了,我去结账,你等会我。”乔合一不放心地叮嘱,“我打车送你回去。”

蒋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接收到了乔合一的指令,出了饭店坐在路边等位区的空椅子上等对方出来。乔合一火速结完账,又到路边拦了辆出租,把乖乖坐着的蒋序拎到后座,自己上了前排,熟练报出蒋序家地址。

这个饭店是乔合一朋友推荐的老字号馆子,在一个居民区的巷子口,一拐就是大街。这个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远处的灯火连成一片,汽车的喇叭声和电动车穿行时的鸣笛交织在一起。

后座的窗子开着,光影和声音混在夜色里,无孔不入朝着蒋序压过来。

蒋序歪着头靠在椅背上,透过窗子看着飞驰而过的车辆,忽明忽暗的灯光,形形色色的建筑,忽然开口问:“前面是不是到汽车站了?”

前面的乔合一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扭头看了一眼,不确定地回答:“不是吧,汽车站在西城区。”

旁边的出租车司机插了个嘴:“他说的是老汽车站,以前在前面那个路口左拐,往下两百米就到。”

司机大哥估计开车的年头久了,熟门熟路又热情,边开车边和两人搭话,笑道:“宁城人?”

蒋序没回答,乔合一替他应了一声,司机了然,笃定开口:“太久没回来了吧,老汽车站四年前拆了,搬到西城区去了,现在那儿是个幼儿园。”

隔了很久,蒋序连上信号,“哦”了一声,又彻底安静下去。

乔合一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喝醉了还记得这么清楚,又为什么突然问这么一句,透过后视镜去看蒋序的情况。

他看着蒋序歪着头半天没动静,就在他以为对方睡着了的时候,蒋序突然稍微坐直了一点,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最后从包里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旅游结束回到申城,距离春节假期结束还有一周。池芮芮不敢这么久不动笔,吃完晚饭后在书房支起画架,准备随便画一幅保持手感。这幅画的时间挺久,画到一半她的水喝完了,出了书房去厨房接水,路过客厅时听见池钺放在桌上的手机在响。

池钺那个时候刚好进了房间,池芮芮看了一眼,手机上闪烁的名字时蒋序。

池芮芮立刻跳起来,水杯都忘了放下,抓起手机冲到池钺卧室门口敲门:“哥!电话!”

隔了几秒,卧室门打开了,池钺已经换了睡衣,池芮芮立刻把手机递过去。池钺接过电话,听得出蒋序在外面,有隐约的风声,还有车辆和人流嘈杂的声音,却没有人说话。

池钺等了一会儿,怀疑对方是不小心误拨了,忍不住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蒋序。”

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温和,池芮芮原本站在旁边的,突然觉得不太合适,默默捧着杯子回了客厅。

那头蒋序似乎凑近了手机,粗重的呼吸声大了一点,迟缓开口确认电话这头人的身份。

“……池钺?”

“是我。”池钺已经发觉蒋序的状态不对了,应该是喝了酒,于是问:“你在哪儿?”

那头蒋序安静了很久,久到这个电话像是挂了线,才终于重新开始说话,反问池钺:“你在哪儿?”

池钺如实回答:“在家。”

那头又安静下去。

池钺这时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提醒对方说话,也沉默着,无比耐心地等蒋序先开口。

车窗外一声尖锐响亮的鸣笛像是一个提醒,仿佛终于惊醒了蒋序,又仿佛把他拉回了十八岁那个汽车站门口的夜里。

他终于开口,回答池钺上一个问题。

“我在……车站。”

过去和未来在脑子里相互拉扯,混乱得像是外面交错的车流。蒋序说完,隔了一会儿,好像又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刚毕业,今夜也不是那个站在车站门口,听着里面汽车鸣笛的晚上。

于是他自言自语地反驳:“不对,车站没有了。”

前面偷听的乔合一满脑袋问号,心说这是什么情侣之间的加密语言。他转过头,瞥见明明喝酒从来不会上脸得蒋序眼角晕染成一片潮红,睫毛半垂着,眼睛里被外面的流光溢彩映出明暗变换的光线。

他觉得蒋序是不是醉得有些神志不清了,犹豫着要不要问一声,还没开口,就听见蒋序紧接着说话,迟缓但清晰。

“绍江到宁城每天有三辆车,9点,11点,最后一辆的到达时间时间是下午4点。”

“我去窗口问了两次会不会有加班车,他们都说没有,但我还是等了3个小时。”

“车站门口好热,没有椅子,烤肠一点也不好吃。”

跨过冗长的岁月,这个问题在搁浅了整整10年之后,在这个夜里,终于由10年前的蒋序和今夜的蒋序一起发问。

他问:“你不是说来看我吗。”

恨死你了是假的,不喜欢了是假的,只是想追债是假的,我很难追也是假的。

他只是害怕再有一个没办法验证真假的诺言,和可能出现的,无法确定时间的再次离别。

车站已经重建了,但那个夏天和少年依然站在原地,是他此后每个岁月一起生长,不曾结痂的伤口。

客厅里的池芮芮等了很久,一杯水喝完,还是没有见到池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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