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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羊赶走,何二妹又抱了一把干草放在了女子的身上。

“要是白天里我看见你趴在河沿我也不敢救你,幸好是晚上,你可千万别吱声知道吗?我爹可凶嘞!”

躺在干草上的女子全身湿透,脸色苍白,何二妹自己的辫子也湿了。

她拧了拧女子衣裳的下摆,又叹了口气。

“你要是死在这儿,我就只能把你埋了,你可千万活过来呀!”

何二妹进到家里,说自己是洗衣裳的时候摔了一跤,身上都湿了,被家里人骂了一顿,又赶她出来喂羊。

抱着干草,何二妹又低头看自己救回来的女子。

“你是不是也是不想嫁人的新媳妇?我有个表姐叫晴娘,你在水里见着了吗?她就是在河里淹死的。”

何二妹突然眼前一亮。

“一定是我晴娘阿姐当了河神娘娘,把你推上来的。”

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连羊都睡了。

何二妹再次从自己住的偏房里出来,这次她拿了个被子,盖在了女子的身上。

第二天,趁着天还没亮,她收回被子,却发现女子在发烧。

“阿嚏!”

何二妹也着凉了,让她干活儿她就头疼脑热打喷嚏,他爹痛骂她是败家玩意儿,让她自己去找草药回来煮了喝。

何二妹挨了骂也高兴。

端着药碗,她跑进了羊圈,给那个女人一口一口喂了下去。

“你可是我晴娘阿姐救上来的人,千万别死呀!”

……

“安婶子,将军送来的那个小娘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宝贝疙瘩,做得慢了粗了的,你也别总是凶她呀。”

“她要是真做的不好,我还真不凶了呢!”安如意分拣着草药,忽然笑了下,“她学啥都快,真是生了个好脑袋。”

“哎哟?你这还夸上了?”

安如意翘着嘴角不说话。

那人叹了口气:“做得再好,那也是回去享福的,听那满口官话就知道是繁京来的大小姐,能在咱们朔北呆多久?”

安如意的嘴角平了,过了会儿,又笑了:

“咱们朔北真不是个好地方,像朵花儿似的小娘子能离开了,也不是坏事儿。”

“那是富贵人家,才能来了又走,像咱们,祖祖辈辈在这儿,生在这儿,死在这儿。”

安如意笑了笑:

“咱们朔北人,不死在这儿死哪儿去?要是真死在了繁京,那才是大事了。”

和她说话的人也笑了:

“繁京看花,朔北看沙,你还跟繁京扯上了!”

“那有什么不能扯的?没有咱们朔北的沙,哪来他们繁京的花?要是万娘子把我教的手艺带回了繁京还没忘了,我才是欢喜,懂么?”

点滴前尘,她高高在上,看见的是身在因果中的“秦四喜”。

为她耗尽心血的阿婆。

有个漂亮妹妹却早早夭折的牛迎春。

看起来凶煞其实从一开始就一直对秦四喜心软的文柳。

因为表姐投河而死,所以把河边救起来的秦四喜看作是表姐“成神”后救下来的,何二妹为了这点念想拼命救人。

至死牵挂朔北毫无怨悔的安如意。

因果是什么?

是心有不甘。

是历尽千辛。

是遗憾,是弥补。

是网,是笼。

是千丝万缕勾结的前后左右,人在其中,一饮一啄,十年百年。

是她成神之后点滴按图索骥,才能发现的藏在人间的秘密。

因果,她能察,能断,也能悟。

她悟了。

睁开眼睛,秦四喜先闻到了一股香气。

是炖鱼的香气。

雨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了,小院子里花草繁茂,凉亭里不知道被谁放了个棉布做的猫窝。

“天亮了?我这一下是……”她感觉到自己屁股下面有东西垫着,乐了。

“你们这是怕我蹲一晚上蹲累了呀?”

活动活动筋骨,她起身,就看见堂屋里鹅、天道猫猫和夕昔正围坐在桌前看着自己。

“看什么?怎么了?”

“哇!秦前辈!你终于醒了!”

夕昔向她扑了过来,却被鹅抢了先。

胖墩墩的鹅飞扑进了秦四喜的怀里,把小脑袋贴在了她的脸上。

“怎么了怎么了?鹅,你是不是又胖了?”

“秦前辈!”

夕昔快哭了:

“前辈啊,您知道您这顿悟是用了多久吗?”

“多久?”秦四喜有点傻眼,她不是从天黑睡到了天亮吗?

夕昔嘴一扁,真的掉了眼泪。

“十八年,前辈您顿悟了整整十八年。”

四四方方的随性院,她们也在院子里守了十八年。

秦四喜傻了。

她看看趴在自己怀里的鹅,又看向仍然一身凌乱长毛,但是也圆润了不少的天道猫猫。

“十八年?!”

秦四喜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腿和屁股。

哎呀,也不知道是蹲是坐的,幸好是神,不然她现在肯定站不起来了。

“辛苦了。”

秦四喜将摸摸鹅,又摸摸夕昔。

最后她看向天道猫猫。

天道猫猫:“哼。”

“不小心关了你十八年啊,九陵界没大事儿吧?”

“当然有大事了!天道被困难道不是大事吗?”

十八年没见,天道猫猫好像更暴躁了,一炸毛都是一缕一缕的。

“四喜!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是鹅想你!”

鹅展着翅膀,在她的怀里撒娇。

秦四喜掂了掂鹅的屁股,这十八年,鹅是一点儿都没委屈了自己的嘴呀。

天道猫猫懒得去看那只撒娇的鹅,一挥爪子,一块煮好的鱼肉飞到了它的面前。

“你顿悟的第二年,西洲繁渊震动,济度斋和青竹道院联手击杀了数千魔物,声名大振,济度斋之前的那点儿事儿算是掩过去了。御海楼方家彻底垮了,易水遥已经脱离了御海楼,她开的聚财楼在东洲和北洲各地占了不少从前御海楼的场子,圣济玄门和御海楼联手和她相争,倒是玄清观一直在帮聚财楼。”

天道猫猫看了眼自己的爪爪,想想还有什么事儿值得一说。

“对了,那个第五鸿,不知道为什么,包了一座山养猴子。”

还有什么来着。

抽了抽小鼻子,闻着鱼肉的香气,天道猫猫的脑袋在逐渐变得空空如也。

“啊对,褚澜之,他在外面跪着,一直跪到了繁渊震动。”

跪了二年多呢!

“前辈,这些年里若是有大事,弱水前辈和蔺……蔺师姐都会让纸人传信。”

看着厚厚的一摞信,秦四喜决定假装看不见。

九陵界也跟她没啥关系嘛,不用管不用管。

秦四喜看了夕昔一眼。

“你的修为好像厉害了。”

“嗯嗯嗯!”夕昔连连点头,脸上都是欢喜,“前辈,我把《黄泉洗髓炼神法》练到四重了,蔺师姐说我特别有天分!已经可以结丹了!”

“这么厉害?”

秦四喜抱着鹅坐在锅子前面,看着里面的各式鱼,又看向夕昔。

这些年里夕昔为了照顾这一猫一鹅,大

概也是天天吃鱼了。

“辛苦了。”

这句话她说得更真心了。

这鹅和这猫,她能不清楚吗?在别人面前分明是两个祖宗,哪个都不是好伺候的,她一个入定就是十八年,回来还能看见这个囫囵的小院子,夕昔说是居功至伟都不为过。

“没有没有,前辈能平安就最好了!”

“平安是肯定平安。”

秦四喜脸上是笑着的,心里却无奈。

她以因果之法看了自己的这数百年,对因果之力的掌握远胜从前,这是好事,可问题是,从前她想要看别人头上的因果线,那是想看的时候就能看,不想看就看不见。

现在可好了……别说人,猫啊鹅啊,锅里的鱼啊,墙上的灯啊……各种因果线在她的眼中纵横交错着,她想看不想看都得看。

“诶?”

吃了两口鱼,瞟见夕昔拿来的那封信里有一封因果与旁的信都不同的,秦四喜一抬手,那封信自己飘到了她的面前。

信是弱水沉箫写的,信上的内容是告诉她在繁渊魔族异动的时候,有人来戏梦仙都试图救走微生舆,被她用戏梦仙都的秘法拦了下来。

可从那之后,微生舆的一魂一魄明明还在戏梦仙都,却又一日日地衰落了下去,好像被什么给抽去了生机一样。

这封信是五年前写的了。

那现在微生舆是不是死透了?

秦四喜在微生舆的名字上一点,就看见那些信里有几封飘飘摇摇也飞了过来。

二年前,褚澜之说微生舆是动用了魔族斩魂秘法想要自己的一魂一魄从戏梦仙都脱身。

在褚澜之出手阻断这斩魂秘法之时,突然天机有变,褚澜之身受重伤,魂魄有损,可能是有魔修趁机出手。

“哎呀?这么巧?褚澜之得借用断天因去往凡人境修养魂魄?时间就在四十年后?”

她看向天道猫猫。

“不是说褚澜之最强吗?怎么还有魔修能伤了他?”

“他用了转灵鉴,神魂和灵体相连之处就是他的弱点,那……那个魔修知道了这件事,自然能想办法直接伤了他的神魂,也不是说就一定比他厉害。”

天道猫猫舔了舔盘子里的鱼汤。

“我顿悟了十八年,还有多久才能进凡人境?”

天道猫猫用十八年的时间,学会了坐在椅子上探头吃鱼,跟个人儿似的。

还挺优雅。

“你要是想再次终结人间境的乱世,那最快也要四十年后才能投胎,这样等你长大了才是大启朝寿数将近。”

吃鱼了吃鱼了!天道猫猫拒绝继续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