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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认为, 开凿运河乃是?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情。”

晟帝预设了他的回答,早已经做好了发威的准备,怒气已然是?箭在弦上, 正要射出,却猛地眼?皮一跳。

他说什么??

晟帝看向褚晏。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晟帝的眼?神逐渐发亮, 这句话当真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这可不就是?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情么?!这是?他的江山,他难道还能害了百姓不成?一旦运河建成,那可不就是?国利民的大好事儿么?,到时候水路直通江南, 假以?时日, 沿途不知会多富庶。

也就是?虞青山那老?古董,事事瞻前顾后, 先前他只不过是?召了几位重臣,小范围地讨论了一下, 谁料, 之后竟是?接连收到了好几张奏折, 翻来覆去?在劝他打消这想?法, 看得他很是?窝火。

说什么?劳民伤财, 再遇上天灾很容易引来群狼环伺, 要他三思……他的大雍如今分明就是?太平得很, 连年丰收, 天都在保佑他大雍,哪里就像虞青山说的这般脆弱了?

到时候运河一接通, 几年也就缓过来了,就算前期劳民伤财, 那又能伤到哪去??

只待运河建成,便能利好后世千千万万的子民, 何乐而不为?

他这是?在为后世计长?远谋福祉,虞青山那眼?睛只能看到面前这方寸之地的明白什么?!

那些个说辞,分明就是?在咒他大雍!咒他会做亡国之君!

想?起刚才被他扔掉奏疏上写的话,晟帝那是?又起了一肚子火。

还说什么?要他三思,依他看,最应该多动脑开智的就是?虞青山!

他这根本就不是?一拍脑门?冒出来的想?法,他是?了解过的,前期的投入虽然的确会大一些,国库会出现暂时的捉襟见肘,但那总归只是?暂时的,待来年的赋税征收上来,也就没那么?紧巴了。

就这,他还没上朝上去?说,虞青山就已然是?跳脚跳得三丈高了,他要是?说了,怕不是?要当朝给他来个死谏?

连日里尽是?些泼冷水的,今儿突然来了个和?他英雄所见略同的,晟帝舒了口淤气,这会儿看褚晏竟是?越发地顺眼?了起来,他微微点了点头,不愧是?他钦点的状元,和?那等思想?迂腐守旧的老?臣就是?不一样。

“来人?,赐座。”晟帝吩咐道。

难得碰见个和?他意见一致的,他要与人?详谈一番。

“你再具体说说,你认为这利千秋都利在了哪?”

晟帝心情愉悦,嘬了一口茶,人?的寿命有?尽头,可那运河一旦建成,却是?会世世代代都在那里,子孙后代都将会受到他的福泽,到时候,人?们只要一看到那条河,就会想?起他,如此,他虽不能比肩开国之君,却也是?个盛世的奠基者了。

想?到这,晟帝看向褚晏的目光都不由得带上了些鼓励的意味:多说点,朕爱听。

褚晏嘴角抽了抽,陛下还是?这么?喜欢听人?拍马屁……

前世陛下就是?个好高骛远的,即便因着私人?恩怨,褚晏对虞青山多多少少有?些怨气,但也不得不承认,虞青山的所作所为,从大局来看是?对的。

运河一旦建成,当然是?项有?利于后世的伟大工程,可也正是?因为其规模大,在短时间内完成,对于一个王朝来说,负担太重。

真若是?为民着想?,那便应当放下急功近利之心,一代人?接一代人?地徐徐而图之,而不是?急于求成,在短时间内,给江山社稷压上这顶不可承受的重担。

须知,狗被逼急了还会跳墙,百姓也不是?什么?面人?,真被逼急活不下去?了,横竖都是?一死,官逼民反,也只是?一念之间。

但显然,眼?前这位急于建功彪炳史册的帝王没有?这样的耐心。

褚晏看向晟帝,许是?在虞青山那里接连受挫,他现在急需要一个人?来肯定他,而他现在,就是?被选中的那个人?。

他知道,只要顺着陛下的意思,假日时日,他便能很轻易地到达前世的位置,又或者,取虞青山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纵使局面分析得已然清晰明了,他也明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却还是?犹豫了。

真的要这样吗?

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问他。

褚晏搭在腿上的手,指尖蜷缩,在衣袍上划出了几道痕迹。

“无事,你放心说便是?,不必拘谨。”怕褚晏被自己先前的态度吓到,晟帝又特意鼓励了他一下。

褚晏指尖陷入掌心,他到底在犹豫些什么??终是?下定决心,他深吸了一口气——

……

一时间,君臣相?谈甚欢,总管太监给褚晏上茶的时候,都不由悄摸打量了他一眼?。

这位褚编撰虽是?虞相?的女?婿,可这政见却是?和?虞相?大不相?同,不似他想?象的那般宁折不弯,倒是?个懂得变通之人?。

因着这场极合乎他心意的交谈,直到褚晏离开,晟帝的愉悦还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在旁伺候的总管太监见其龙颜大展,也跟着松了口气,这些时日他在皇帝跟前伺候,那真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一个不慎,触了陛下霉头,遭至池鱼之殃,如今,心里紧着的那根弦儿,总算是?可以?松快一会儿了。

眼?看时间快到中午,总管太监请示道:“陛下今儿中午可要去?哪位娘娘处用膳?”

晟帝晟帝站在檐下,看着褚晏走远的背影,神情忽地怔住,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双目有?些失焦,整个人?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陛下?”总管太监又轻轻唤了一声?。

晟帝回神,眼?底似乎透着一股浓浓的思念,良久后,他道:“把淑妃的画像拿来。”

总管太监心中一惊,这离淑妃的忌日还有?些日子,陛下怎么?……

按下心中的惊讶,总管太监很快便将画像给取了出来。

因着淑妃逝世那日正逢十五,乃是?月圆的日子,后来陛下每每看见圆月,便总会想?起淑妃,先头那几年,即便十五依礼应当是?去?中宫的日子,陛下也总是?一个人?宿在养心殿,对着淑妃的画像黯然神伤。

后面随着年头日久,倒是?不再月月伤神了,可每到了淑妃忌日,却还是?会罢朝一日。

画轴被轻轻地展开,正值壮年的帝王,此刻竟是?是?露出了些苍老?的神态,画中之人?,容貌倾城,晟帝的手缓缓向其脸庞触摸了过去?,一点一点,镌刻着浓浓的思念。

总管太监侍立在一旁,心中一片叹息,淑妃娘娘死在了圣眷正浓之时,自那之后,便成了陛下心中消磨不去?的一道伤痛,这些年,宫里也进了不少的美人?,相?比起在陛下心中的位置,却是?再无人?能越过淑妃娘娘去?,就连每逢十五陛下都不去?中宫,皇后也不敢有?半句微词。

“看看,你还年轻,朕如今却是?老?了。”晟帝抚摸着画上人?的脸颊,苦笑着感慨道。

当年,五皇子毒发身亡,后来其母淑妃不久也中了同样的毒,同他的五皇子一道离开了人?世。

他的五皇子夭折时还那么?小,甚至都没来得及学说话开口叫他一声?父皇,他们母子这一去?,那真是?一个念想?也没给他留下。

“朕今年点了个状元,若是?咱们的五皇子还活着,也该像他那般大了,都说子肖母,想?来也定会是?个英俊的少年郎……”晟帝对着画像絮絮叨叨。

总管太监正在添茶,听到这话,竟是?一不小心将茶给洒了出来,他赶忙抽出帕子,将溢出的茶水擦干净,好在陛下似乎还陷在回忆之中,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蓦地松了口气,一边心下懊恼自己今儿怎会如此毛手毛脚,一边又对陛下因见到褚编撰而想?到五皇子一事而感到心惊。

添完茶,他默默退至一边,心想?着,这位褚编撰当真是?走了大运,入了陛下的眼?,不仅让其回去?起草开凿运河的章程不说,还有?了这一层保障,日后只怕是?有?大前程。

……

回到翰林院,已是?午时,褚晏没什么?胃口,本不打算吃饭,谁料,回到位置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放着份打好的饭菜了。

褚晏眉头微凝,这是?谁给他打的?难不成是?周崇柯?

他往周崇柯的位置看了一眼?,上午的时候周崇柯就没有?来,这会儿他桌上的摆设,与早上那会儿如出一辙,全然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褚晏疑惑,不是?周崇柯,那会是?谁?

没一会儿,林修远从外头进来,笑容满面:“褚编撰,你可回来了,饭我?给你打好了,你直接吃就行。”

褚晏沉默,这林修远今天是?怎么?回事,早上的时候就怪怪的,这会儿又主动帮他打饭,无事献殷勤……

褚晏双眸微微眯了眯,上辈子这人?心思没放在正道上,一心想?着攀附权贵走捷径,偏偏又不得门?法,骨子里持着些清高,不能全然弯下腰去?,全都是?半截子工程,最后自然是?一个也没攀着,后来不知道去?了哪个地方做县令,他之后便再也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更别说见他了。

只是?他唯一不解的是?,上辈子林修远在其他人?处碰了一次壁就不会再往前了,唯独在他这儿,却是?屡败屡战、斗志昂扬,活像是?贴狗皮膏药甩也甩不开。

上辈子,林修远是?变着法的打主意要把妹妹塞给他,这次,他已经?成婚,想?来就是?给林修远十个胆,他也不敢去?撬虞秋秋的墙角。

既然不是?为了将他妹妹塞给他,那他所求的应当就是?他自个的仕途了……

褚晏头痛地揉了揉眉心,翰林院这么?多人?,这林修远怎么?就不偏不倚又在他这耗上了,难不成他看起来很有?亲和?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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