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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彻底回过神,最后一点念想被沈逢安无情的冷酷彻底击破。

内心几近崩溃。

是阮糯没错。

是他爸没错。

阮糯,和他爸?!

信息量太大,他一时无法接受。

陈寅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失声,情绪冲击导致他人站在屋内,魂却丢到屋外。不敢归位,也归不了位。

沈逢安站起来,高大的身影正好将陈寅投来的视线彻底阻断。他双手叉腰,眉头紧皱,“看够了没有?”

陈寅低下眼眸,肩膀微微颤抖,踉跄几步,落荒而逃。

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打开门。因为他已经知道,无论他打开那扇门多少次,门后的景象,都只会是相同的一种——他爸和阮糯缠绵悱恻的画面。

陈寅走出大门没几步,瘫在台阶上,一张唇微微张开,眼神空洞,盯着前方虚无。

这他妈都是什么事!

别墅外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别墅内的人不慌不忙地开始整理收拾。

半个小时后,沈逢安穿戴整齐,瞥一眼旁边画口红的女孩子。她从头到尾就没问过一句,该撒娇撒娇,该穿衣穿衣,完全没把刚才的动静当回事。

沈逢安心里感慨,见过淡定的,没见过她这样淡定的。都快赶上他三十六年的功力了。

他们照常要去外面吃饭。

阮糯弯腰系高跟鞋的扣带,忽地眼前一道黑影,沈逢安将她拦腰抱起来,往沙发上一扔,声音冷冷的,“你先坐好。”

说完,沈逢安拿起电话,只响了一下,陈寅的声音出现。没喊爸,语气颓废,怏怏无力:“我在。”

沈逢安发号施令:“你走远了没?过来一趟。”

话音刚落,大门传来叮咚声。有人总算学会敲门。

沈逢安一愣,没想到陈寅就在门外,对电话那头说:“进来。”

客厅。

相同的站位相同的神情,唯一不同的,就是沙发上的两个人身上穿了衣服。阮糯穿的是V领裙,仪态妖娆,沈逢安忍不住伸手将她衣领拉拢些。

他回过劲,被人撞破好事后的第一个想法,不是恼怒不是窘迫,而是后悔这次没让她穿之前买的护士装。好歹能遮遮。

沈逢安面无表情指了指女孩子,向陈寅介绍:“这是小阮。”

陈寅站着没动。依旧恍恍惚惚呆若木鸡。

女孩子大方地伸出手,微笑点头,礼貌周到。

沈逢安轻蹙眉头,最终也没发话让陈寅主动向女孩子打招呼。他在犹豫其他的事。

一直处于游离状态的陈寅忽地开口,仿佛看破沈逢安的心思,捕捉到他的顾虑,直言不讳地替他挑明。

早该喊的一声“爸”,憋到现在才抛出来。

掷地有声的“爸”刚落下,父子俩不约而同看向阮糯。

阮糯笑得俏丽,第一时间接住沈逢安的视线:“这是你儿子啊?”

沈逢安见她没有大惊小怪,也就懒得遮掩:“嗯,我儿子。”

阮糯笑道:“长得挺好。像你。”

她接受得如此之快,半点矫情别扭都没有。沈逢安满意地捏捏她的手,将自己手上的一串佛珠渡到她手腕间,放轻嗓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之前不是欠你一个秘密吗?今天就算还了半个。”

沈逢安交女伴,讲究风过无痕,很少介绍给家里人认识,没那必要。今天不知怎地,忽地鬼迷心窍,不但主动交代自己做手术的事,而且还特意将误闯的陈寅叫回来。

他本可以将事情掀过去。反正男欢女爱,全靠逢场作戏。

沈逢安开口提醒陈寅:“愣着干什么,打招呼啊。”

气氛沉默三秒。

陈寅声音沙哑,说出来的话语无伦次:“你好,我是我爸的儿子。”

沈逢安刚要说什么,手机铃声响起,是个重要的商务电话。他拿起电话往楼上去,丢下一句:“你们先聊。”

沈逢安一走,阮糯拍了拍身边的位子,勾唇浅笑,“来,坐。”

陈寅坐过去。

两人之间隔着半个手臂的距离,陈寅一双眼死死盯在阮糯身上,像是要将她看穿看透。

他想,她应该有话对他讲,应该生气地质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又或者慌张地求他别点明他们过去的关系。

她一双长腿叠起,慵懒地往后舒展,随意地用鞋尖踢了踢他,“欸,你凑近些。”

陈寅将耳朵贴近。

女孩子声音娇娇软软,气若幽兰,她说:“陈寅,叫妈。”

陈寅脸色煞白。

她是故意的。

她早知道那是他爸,她不需要他为她掩饰。

陈寅眼睛都快瞪红,咬牙挤出一句:“你的新男朋友,就是我爸?阮糯,我真没想到你有这胆子。”

她这时装起无辜来,“你们一个姓沈,一个姓陈,我怎么知道那是你爸,还有,你不总说你爸死了吗?”

陈寅僵住。寸寸被她拿捏在手上,压根动弹不得。

他闷得实在是透不过气来,不等沈逢安下楼,就已经先行离开。走的时候阮糯送他出去,从钱包里掏出一千大洋拍他胸膛上,正经长辈语气:“你小阮阿姨刚上岗,没什么积蓄,这点钱你拿着,就当是见面礼。”

陈寅气得瑟瑟发抖,一把从她手里拿过钱包,将里面的现金搜刮干净,破罐子破摔:“一千哪够,得五千。”

阮糯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她笑着吐出三个字:“真调皮。”

她比他矮一截,此时穿着拖鞋站跟前,整个人得踮起脚才能碰到他的脑袋,她摸摸他,疼爱道:“等着小阮阿姨下次给你零花钱,乖。”

陈寅挥开她,气嘟嘟地往外冲,走出一段距离,回头狠狠看一眼。

玄关处暖黄的灯照下来,她的眼底涌入光亮,一双黑眸灵光流盼,此时抱肩而立,袅袅婷婷,笑意盎然。

他呼吸一滞,匆忙收回目光,落荒而逃。

比如现在,不用阮糯开口,他已经主动为她拉开真皮靠背椅,三角餐巾铺开来垫在她腿上,桌上一套上好的紫砂壶茶具,旁边一小捋铁观音。

宿主不爱喝饮料,她就爱饮茶。

从小在蜜罐里泡大的陈寅,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在攻略人心上,也是一把好手。

宿主和他交往了一年,这一年以来,陈寅几乎将宿主捧上天。但他宠女朋友,只是出于一种习惯。他没有用心。

对于身为孤儿的宿主来讲,第一次有人对她这么好,所以她对陈寅一直念念不忘,以至于她自杀的时候,嘴里依旧念着陈寅的名字。

阮糯回过神,淡淡扫了眼面前的年轻男孩。她看他的眼神里,没有爱恋,只有玩味。

和宿主不同,她从不爱谁,她只爱她自己。人心靠不住,只有快活最重要。

女孩子低垂眼眸,轻咬红唇,孱弱的双肩微微颤抖,“我不能吃辣,可以改一下菜单吗?”

陈寅立刻明白过来。

她刚出院,身体不适。是他疏忽了。

他重新点完餐之后,目光不由自主地黏上对面的女孩子。

他本以为经历过那样的事之后,她今天会对他大吵大闹。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没想过躲避,他虽然没爱过她,但让她伤心并不是他的本意。

他都已经做好她疯狂报复他的准备,却没想到,她竟然没有任何要和他开撕的迹象。

陈寅深呼吸一口,思忖半刻后,主动开口:“别憋着,有气你就撒出来,我全受着,是我对不起你。”

女孩子抬起脸,美目流转,指了指桌上的葡萄酒,“我想用那个浇你一脸。”

……原来她没打算和他客气。

可是她的语气实在太过柔软,她的眼神楚楚可怜,陈寅压根不觉得她的请求有任何问题。

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当葡萄酒从脑袋上浇下来的时候,陈寅安静如山地坐在座位上,贴心地问:“还要浇第二瓶吗?我再点一瓶。”

阮糯用酒瓶抵着年轻男孩的下巴,问:“我还想用这个砸你。”

陈寅咽了咽,而后道:“那你轻点……轻点砸……”

他虽然爱玩,但是有承担一切后果的勇气。

阮糯丢了酒瓶,陈寅刚松口气,紧接着一巴掌就扇了过来。

陈寅:“欸?”

阮糯又是一耳光掴过去。

陈寅不说话了。

两个巴掌,抵一个酒瓶,值了。

阮糯揉了揉手,“真疼。”

女孩子皱眉娇嗔的模样明艳动人,她明明刚对他做过泼辣的事,他却觉得她温柔备至。

这不是他记忆中的阮糯,她像变了个人似的。脸还是一样,但气质完全不同。陈寅没有多想,因为他从前并没有对阮糯上心,在他的定位里,阮糯是个乖巧听话的花瓶女友。他不需要深入了解她的内心世界。

陈寅忍不住凑上前,低头为她吹气,“对不起,是我脸皮厚。”他第一次被女孩扇了耳光后,反过来怜惜人手疼的,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阮糯顺势又赏了他两巴掌。

陈寅微笑着受了这两巴掌。

打完后,阮糯坐下,直入主题:“你喊我来,想必不止道歉这么简单吧。”

陈寅正想着该如何将后面的话说出来,猛地听到她主动提及,心中有些忐忑。

他从小到大,没少伤女孩子的心,可他知道该如何完美地应对她们,所以分手后她们也不会对他有怨言。但阮糯这个前女友不一样。

她太爱他。而他,伤她太狠。

陈寅敛起神色,“阮糯,我知道你不想分手……”即使是发生车祸后被送入医院,阮糯依然紧攥着他的衣袖,撕心裂肺地说她死都不会和他分手。

不等陈寅说完,阮糯打断他:“谁说我不想和你分手的?像你这样的渣男,我不分手难道还留着过年吗?”

陈寅无言以对,内心情绪复杂。

来之前,他的新欢申茹眼泪汪汪地趴在他胸口,委屈地表示,如果阮糯不肯放手,那么她愿意暂时放他回到阮糯身边,等阮糯情绪稳定一些,他们再考虑以后的事。

申茹是个有心机的女孩子,他知道她说这些话,是以退为进,可他并不在乎。一个女人用手段博取男人的欢心,没什么不对的。

他挺喜欢申茹,聪明漂亮,知进退,最关键的是,在床上放得开。

阮糯细细软软的声线响起,她拿筷子敲了敲陈寅的手,语气冷漠:“陈先生,在和前女友谈出轨分手的事时,请你专心点。”

陈寅蓦地抬眸,她眼睛在笑,可是眸中没有笑意。

陈先生。

礼貌的疏离,像称呼一个陌生人。

陈寅心头一咯噔。她不是像申茹那样在使心计,她是真的要和他分手。

得偿所愿,却又有点酸涩。她给他的爱,就连他母亲也比不上。只可惜,他不爱她,感受不到她的深情。

他只想玩。玩得胡天胡地,肆意非为。和申茹勾在一起那阵子,正好是阮糯说想和他结婚的时候。

他才二十岁,年轻英俊,家境富裕,“结婚”二字砸下来,砸得他心惊胆战。

陈寅回过神,从包里掏出一张卡,语气诚恳,“我爸最近给我的零花钱不是很多,我手上就六百万流动资金。你之前和我说过,不想踏入娱乐圈,想要改学艺术品研修,这笔钱就当是我赞助你的出国留学费,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只要我能做到,尽管提。”

阮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少花他的钱。她不要他的礼物,不要他的钱,她只要他的爱。

他以为她不会收他的钱。

却没想到——“六百万,连纽约上东区的小公寓都买不到。”女孩子唇红齿白,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陈寅,你这嫖资,是不是给的太少了点?”

在男女交往的事上,陈寅向来是体面的,第一次有人将嫖这个字安到他身上。而这个人,还是前不久对他爱得死去活来的阮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