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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有多少人。

柏炎只觉她浑身忽然僵住,只忍不住眼底笑意。

苏锦竟听见了他的轻笑声,忽得,似是也不似早前那般紧张了。

而后便是重新握好喜绸,由柏炎牵去厅中。

一路都有人唤着“平阳侯”或“柏炎”,亦有人唤着“新娘子美不美”,还有人响应“美”,厅中热闹声四起,纷纷笑作一团。

她听见热闹声中,柏炎的轻咳声。

她忽然想,柏炎应是脸红了。

柏炎确实脸红了,这些没个准头的,譬如许昭和叶浙之流,喊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其实恼火,又不好发作,只得轻咳两声。

可厅中哪里会停?

平日里他在京中作威作福惯了,还难得能寻个他不能动怒,又喜庆的场合,反正都是捉弄柏炎的。

柏远笑不可抑。

终是,柏炎看向司仪官。

司仪官口中一句“吉时到,新郎新娘拜天地。”

周遭这群唯恐天下不乱者们才遗憾闭口。

喜娘扶了苏锦到位置上。

老夫人正端坐在主位上,眼下,眸间也噙着笑意。

“一拜天地!”

喜娘扶了她转身,两人面向厅外一拜。

“二拜高堂!”

喜娘又扶了苏锦转向身后。

柏炎目光看向许氏,许氏眸间罕见的欣慰暖意。

柏炎微怔。

很快,司仪官又道,“夫妻对拜!”

这便是要求夫妻两人要碰着头,不能错过了又不能撞上,除了早前喜娘反复让练的高度,也由得喜娘在一侧帮衬,头碰在一处的时候,厅中都是掌声,叫好声和欢呼声。

“礼成,送入洞房!”

司仪官话落,这厅中的气氛仿佛一时间到达鼎沸。

苏锦忽得觉得,柏炎应是落荒而逃的。

厅中还有“平阳侯早些回来喝酒”这类的回声响起,柏炎很有些恼火,只是新婚当日的恼火都算不得恼火,是心底窃喜。

等到清然苑外,喜娘欢喜道,“请新郎官抱新娘子坐床。”

婚床趁方才就特意布置过了,铺满了花生,莲子,百合和红枣,寓意早生贵子。

柏炎抱起她,到床榻放下。

苏锦能感觉得到床下铺了东西……

一众喜娘纷纷开口,“祝新郎新娘早生贵子。”

苏锦掌心微微攥紧,红盖头下,脸色都是微微一红,只是,幸亏旁人看不见。

到坐床这处,洞房之前的礼都成了。

已过晌午,新郎官要出去招呼客人,陪同宾客喝酒,这段时间会相当漫长。

洞房礼前,不能说话。

他伸手握了握她的手。

苏锦淡淡抿唇,微微点了点头。

见红盖头微微点了点,柏炎这才转身出了屋去。

……

大厅外,都在热闹祝酒。

也不知谁眼尖,叫了句“诶,平阳侯回来了”,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叶浙就在柏远身侧,笑道,“看这模样,你哥平素在京中积怨甚深,今日正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时候,这些人,怕是个顶个的都想柏炎灌到行不了洞.房礼才好。”

柏远嘴角抽了抽,那怎么成?!

许昭在一侧叹道,“这种时候,还能怎样,你以为他这奸诈狡猾的心思让你我今日都来是做什么的,挡酒啊!”

柏远恍然大悟。

洞房内,白日里便燃了红烛。

苏锦已伴着这红烛声坐了许久。

这屋中时候有些难熬,头顶上的红盖头不能掉落,喜娘不在,又不好起身,似是坐了许久,实在按捺不住问了声屋外,喜娘说才过了一个时辰。

她是有些饿了,遂灵机一动,趁着旁人没觉察,从床褥子下抓了一把坚果塞到红盖头里,挑了花生吃。

花生壳之类的又原路送回。

等喜娘稍后入内,她下意识伸舌头舔了舔唇上的花生衣,神不知鬼不觉。

其实喜娘也不会上前掀盖头。

“新娘子在等等,新郎官还在前厅敬酒。”喜娘是怕她坐不住了。

苏锦点头。

等喜娘又出去,苏锦实在坐不住,又不敢走太远,便起身挪了挪位置,算作换姿势,可又不敢换得太勤。

等苏锦已经挪了大约五六次位置的时候,终于有喜娘快步入内的声音,“新郎官往这边来了,块快快!”

苏锦似是忽得正襟危坐,郑重了起来。

她当真已坐了许久,眼下,就盼着柏炎快些来。

喜娘们一顿紧张,准备之后,推门“嘎吱”一声推开,既而是熟悉的脚步入内的声音。

不知他喝了多少,苏锦闻到浓郁的酒气。

这股酒气径直到她跟前立住,应是喝得比当时同宴书臣在一处的时候多了很多,苏锦思绪间,一侧的喜娘说道,“请新郎官挑起新娘子红盖头,夫妻恩爱到白首。”

柏炎伸手从另一喜娘双手捧着的托盘中取下那柄裹着红绸的秤杆。

习惯了盖头下的光景,苏锦只觉屋内的光线忽得有些刺眼,微微垂眸,再睁眼,目光正好迎上柏炎。

柏炎眸间本是带了酒意,就在挑起盖头,她目光迎上的瞬间,酒意似是骤然淡了去,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幕中失了色彩。

他惯来知晓她生得美,却不知这一刻美得如此璀璨夺目,似是一个眼神,一个眉头挑动都能勾魂摄魄,若是朱唇轻启,便是要他的心,他也会尽数奉上于她跟前。

不待喜娘开口,他俯身含上眼前的娇艳欲滴。

那带着欢喜和爱慕的亲吻,并未浅尝辄止,而是久久不曾分离。

喜娘忍不住轻咳两声。

柏炎怔了怔,松开双唇的时候,似是有些羞赧笑了笑。

喜娘道,“请新郎新娘饮合卺酒。”

一侧,便有斟满了酒的酒杯奉上。

柏炎在她身侧的床榻落座,两人各取了一盏,交颈而饮。

喜娘道,“新郎新娘共饮合卺酒,长长久久,平安顺遂到白首。”

许是饮得急,苏锦轻咳两声。

这酒有些烈,她今日腹中空空,饮下去的时候少许有些呛到。

柏炎担心。

她摇头。

再有第三个喜娘端了银盘上来,苏锦和柏炎各拿了一双筷子,夹了一枚饺子放入口中,早前喜娘并未提前说有这环节,饺子入口,柏炎拢了拢眉头,这饺子是生的。

而苏锦刚尝了一口,眉头也皱了皱。

喜娘正好问,“侯爷,夫人,生不生”

两人都下意识道了句“生”。

周遭的喜娘都笑笑,柏炎才反应过来这含义。

只是苏锦忍不住捂了捂嘴角,这生饺子的味道着实有些反胃。

“怎么了?”柏炎关心。

苏锦摇头。

一众喜娘都朝他二人福了福身,齐声道,“祝新郎新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柏炎唇畔微挑,“赏。”

喜娘们纷纷笑开。

为首的喜娘又道,“新郎官可以替新娘子取下凤冠了。”

柏炎这才反应过来。

这凤冠是好看,但戴在头上应当很沉,柏炎从善如流。

凤冠取下,苏锦似是长舒了口气。

喜娘们屈身行礼,相继出了屋中去,屋内便只剩了他二人。

不知何故,两人都相视笑笑。

礼成了,这一日却似是一刻都没得闲,如今才有他二人在一处的时间。

“饿吗?”他是听白巧说起,她今日基本没怎么沾东西。

苏锦笑道,“我偷吃了床下的花生。”

柏炎哭笑不得。

“你呢?”她亦问。

她不知今日平阳侯府来了多少客人,但晌午拜堂的时候人声鼎沸,若是一人一杯敬酒,只怕柏炎一半不到就会倒,柏炎一面松了松衣领,一面道,“我提前找好了救兵。”

救兵眼下还在厅中招呼着。

“方才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柏炎是见她饮合卺酒和吃生饺子的时候,脸色都有些难看。

苏锦叹道,“熏了两日的香薰沐浴,今晨有些难受,只吃了几枚酸枣,方才腹间有些不舒服。”

柏炎眉间微微皱了皱,“要吃些东西吗?”

屋中一侧的案几上还备了酒菜,是怕他二人今日一人没动嘴,一人光顾着应付,所以酒菜都还是热的。

“想喝口汤。”她是真有些疲惫了。

“我来吧。”柏炎起身,苏锦伸手牵他,“一道去吧。”

柏炎颔首。

案几前落座,两人随意捡了些饭菜糊口。

一碗热汤下去,苏锦腹中似是舒服了许多。

早前屋中人多,嫌闷,窗户稍稍留了条缝,眼下,窗外已然入夜,嘈杂声陆续小了许多,应是宾客都渐渐离府了。

屋中有水洗漱和净手。

柏炎今日饮得尚有些多,眼下去了耳房稍微净脸,清醒些。

等出来的时候,苏锦似是侧躺在小榻上,犯困了。

这几日不知可是连轴转的缘故,她比早前亦困了许多,他有些不忍扰她,上前时,她正好睁眼,应是强撑着没有入睡,已见睡眼惺忪。

“你好了?”她微微揉了揉眼。

“嗯。”

他俯身抱她起身,轻声道,“阿锦,你还好?”

关心则乱,他是有些心疼她。

苏锦笑了笑,“好得很。”

他亦笑笑。

新婚当夜的喜烛是不能熄灭的,他放她在床榻上坐下,又踱步去了窗边将窗户阖上,折回时,随手带下了床榻上的帷帐,红烛的光透过厚厚的帷帐悠悠透了进来,些许朦胧,些许绮丽映在她脸上,身上。

他伸手抚上她脸颊,没有说话,缓缓吻上嘴角。

虽然已不是第一次亲近,但今夜是洞房花烛,意义不同。

他想起洛城时候,她来屋中寻他。

他将她抱起,抵在门后拥吻。

那时的他,远未曾想过往后的时日,她与他的欢.愉和温柔。

他松开双唇,她亦美目看他。

他伸手,一点一点解开她的喜袍,中衣,肚兜,露出光滑的肌肤和锁骨。

“同心结呢?”他轻声问。

她摊开手心,递到他跟前。

他喉间咽了咽,凝眸看她,“知道怎么用吗?”

她微楞。

似是,从未想过,不是洞房花烛夜的时候送他吗?

他从她手中接过,仔细包好在他先前褪去的鸳鸯如意肚兜里。

苏锦认真看着。

他还到她手中,低声道,“稍后,别松手。”

她脸色微微红了红。

“小阿锦,替哥哥宽衣……”他提醒。

苏锦反应过来,一手握紧那枚同心结,缓缓替他解下身上的喜袍。喜袍褪下,红烛的灯火下,映出男子温厚而结实的胸膛,燥人的气息临近,苏锦呼吸微紧。

他看她。

她深吸一口气,往前贴上他的胸膛,如白玉般藕臂搂上他的后颈,轻声不怎么敢看他,“……就寝吧……”

“好……”

柏炎呼吸微沉,伸手抚上她光滑莹润的后背。

他虎口处的薄茧刚好划过她身后,她忍不住轻“嗯”一声,遂更靠他更近了些许……

他又伸手,握住她捏了同心结的手,轻声道,“稍后,记得不能松开……”

她眉间微微拢了拢,微微颔首。

柏炎低了低眉头,“阿锦,我们也可以换旁的……”

旁的?

她听不大懂。

他抱她置于榻上,伸手取下她鬓间的步摇,青丝如墨,他俯身压上,吻上她的双唇,深情且迷恋,指尖抚过她颈后,青丝绕于指尖亦有缱绻温柔。

他吻上她掌心,从她手中接过包裹着的同心结,似是有些不怎么看她,轻声道,“给我吧。”

苏锦照做。

他眼中微微黯沉,“苏锦……”

“嗯?”她抬眸看他,下一刻,唇间被他递过的红色绸缎塞住。

她忽得明白过来,脸色微红……

屋外,十一月的夜间似是下了今年冬天第一场雪,雪花挂在树梢上,如腊梅一般。

屋内,地暖烧得正好,香帏锦帐里,芙蓉连枝,温柔相与,似是守了一轮一轮的如意花开,又如意花落……

她始终未敢松口。

身下的锦被被她攥得死死。

按捺不住时,亦攀上他的双肩,指尖频频温柔剜入他后背肌肤里,似一叶扁舟。

他忍不住闷哼。

大红色的喜袍碾了一床,在红烛微光下,份外秾绸艳丽。

一室香暖,尘埃落定时,他将她全然拥在怀中。

她双眸噙水,他从她唇间取出先前红色绸缎,狠狠吻上她嘴角,“小阿锦,你我永结同心!”

苏锦已累得没有多少精神,轻声应了声“嗯”。

……

他抱她去耳房的时候,她就已睡着。

浴桶里,他耐心替她擦身。

她疲惫之色挂在脸上,均匀的呼吸声不时间断响起,仍由他细心备至,有时亦会应声。

他替她穿好衣裳,抱回床榻间。

今日诸事圆满,两人都侧身而卧,他伸手环在她腹间,与她十指相扣。

她轻声道,“阿炎,我今日似是真有些累。”

“睡吧。”

他埋首在她发间,如小兽一般亲昵蹭了蹭,而后在她颈后轻轻一吻。

……

红烛渐渐燃烬,天边缓缓泛起鱼肚白。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晨曦微露,似是万物复苏。

一夜过去,昨夜的雪已融化,只在些许角落处留下不算明显的痕迹。

……

苏锦睁眼的时候,天已打量。

阳光刺眼时,她多用手腕挡住,眼下,却不知何时躲在了柏炎身后,用他的后背挡住了阳光,她亦如小猫缱绻一般额头靠在他背脊间。

苏锦忽得清醒,阳光刺目,都什么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