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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来岛只来了一女子管事,那女子戴着帷帽,隔着纱幕仓促而随意地看了一眼剑元宫弟子们出场的风采,便心事重重地移开了目光;倒是巫家一众人的脸色,最为不好看。

那方才差点与小道童起冲突的巫家少主恶狠狠地再次握了一下自己腰间的笔,自言自语:“不就是一群只会用剑的粗人么?有什么好神奇的。我巫家织梦术,才是最厉害的。”

他身后的妹妹声音怯怯的:“哥哥,父亲说要我们以大局为重,不要惹事。”

巫长夜闻言,回头瞪了一眼妹妹。

巫家人都是异瞳,他容貌俊朗阴柔如女子,他妹妹却只是普通姿色,唯有一双异瞳色泽明亮,有几分巫家人的气势。

妹妹冲他讨好地笑一下,听到身边人讨论“不群君身为女子,却好风采”,她便不顾哥哥的不服气,好奇而敬仰地随大家一同看去。

剑元宫的青叶小舟在此时也落了地,道童们迎上,见谢春山手一扬,那落地小舟便化为了一把青伞,被他撑在了头顶。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这是他的法器……

呃,不愧是剑元宫有名的废物大师兄。

堂堂剑修圣地,旁人的法器都是各大名剑,只有谢春山的法器居然是一把伞。

一把花里胡哨的勾搭小姑娘的伞?

听闻谢春山当年刚练出这本名法器,就差点将剑元宫的掌教气死。后来,谢春山身为大师兄,门派首席却落到自己的二师妹身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谢春山对周围人一笑,周围人中的女修们立时脸色绯红,心肝儿砰砰跳;他的侍女百叶面不改色地跟在他身后。雨归拖拖拉拉地跟在最后面,面对周围男修们灼灼的目光,她分外不自在,一径低着头。

她偷偷躲开那个芳来岛前来管事的视线,幸好那位芳来岛管事似乎着急离开,并没有注意到她这个曾经的叛徒。

其他弟子们跟在雨归身后。

姜采跨过谢春山,走上前,向迎上来的道童们拱手,温声:“姜采携众弟子,代表剑元宫来为永秋君贺寿。永秋君是真仙,自然与此方天地齐寿,惟愿永秋君修为再上一层楼,他日逍遥万界,与宙同寿。”

此界为玄真界,玄真界的修士们虽然没有见过其他界的修士,但修士们大都默认宇宙间有万千如玄真界一般的修真界。只有逍遥万界,才是真超脱。

小道童喜滋滋谢了姜采的祝福:“不群君客气了。请仙子等人与小道来,长阳观为诸位已安排好房舍,望寿辰期间,诸君能够满意。”

姜采道谢。

谢春山打个哈欠,跟在后。

他走过时,听到巫家那边传来一道青年嗤声:“脸皮真厚,让一女子占了魁首,他也不嫌丢脸。”

谢春山当没听见,百叶却在他耳畔漠着声告状:“巫家那位少主诋毁您。”

巫家少主……

走在最前面的姜采猛地回头。

谢春山无奈。因所有人都听到了这话,他没反应的话,就是辱没剑元宫名声。

谢春山瞪小侍女一眼后,袖中手轻轻捏几下龟壳。他对巫家乌泱泱的一片人露出笑,笑容让那边的女子们面红心跳之余,他温声:“巫少主,之后五天内某一天早上,你辰时出门,小心被鸟粪淋一脑袋。”

这一下,不光姜采回头,低着头、浑身紧绷的雨归也好奇抬头,看向那巫家少主的方向——

大师兄的卦象,那可不是一般的准。这位巫家少主,这么倒霉么?

巫长夜脸色铁青,他被身后妹妹拉着,只能吼道:“看什么看?!胡言乱语,你自己小心吧!”

他本已握住了腰间的笔,但是目光一闪,对上姜采专注盯着他的目光。

姜采目光颇为凶煞骇人,森然无比,让巫长夜一愣后,后背发凉,到底是气势一弱。听闻这姜采的实力和那修真界公认快成仙的张也宁也不相上下,挑衅她实在不明智……

姜采目中有杀气,看他不敢打,啧一声,这才缓缓扭过了头。

她从巫长夜身上收回目光,再认真地看雨归一眼。

如今看到巫家少主,她便想起来了。此生她开始关注雨归后,绞尽脑汁,总算想起了前世一点点关于雨归的事。

姜采对巫家最多的印象,便是前世雨归在这次寿辰后,就嫁入了巫家;后来姜采沦为魔女的时候,听说巫家少主入魔,将巫家杀了个干净后失踪了。

雨归嫁入巫家后……巫家发生了什么?

巫家少主入魔,是与她前世一样被迫的,还是他主动为恶的?

姜采目光凝视着雨归,雨归面颊一点点红透。雨归鼓起勇气,抬头后,柔柔弱弱:“师姐,你看我做什么?”

姜采微微一笑,只在雨归肩上拍了一拍。

她不敢夸海口救下所有人,让所有事情变得好起来。她只能说自己尽力……这种没有实现的话,自然也没必要对雨归说了。

姜采开玩笑:“这次出门一趟,突然发现雨归师妹很漂亮,追慕者这么多。”

雨归脸色微白,勉强笑了笑,很认真地回答:“必然不如师姐多的。”

见她态度不对,姜采诧异地眨了眨眼。

姜采:“若有什么事,与我说,我会助你。”

雨归乖巧:“师姐指的是什么?师姐日理万机,我什么祸都不惹,不敢打扰师姐。”

姜采看她这样,便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继续跟着道童走自己的路。姜采移开目光后,雨归慢吞吞地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才跟上师姐他们的脚步。

雨归望着姜采修长的背影,耳中听到身后那些男修们对自己充满觊觎的私语声,她低下头,藏起心中的黯然与焦虑:

她又讨好师姐失败了。

就像以前……她也巴结过大师兄,百叶姑娘却很厌恶她。她争不过百叶,抢不到大师兄身边的位子,便只能从大师兄身边退开了。

这一次,她没有帮师姐完成人间历练。她连这唯一的事情都做不到,剑元宫更不好留下她这种在剑道上没有天赋的人了。如她所料无差,过不了多久,必然有剑元宫长老来找她,委婉建议她离开剑元宫,去其他仙门修行。

可是芳来岛那么厉害,这世间除了剑元宫这般大仙门,谁能护得住她这个芳来岛的叛徒呢?

于是,雨归便装可怜让师姐答应带她来寿辰,这一次寿辰上……她一定得为自己找到一条安全的出路。

雨归不甘心地咬唇,想到剑元宫中那位在外门练剑的小妖怪贺兰图:贺兰图明明是后来的,都能有机会进剑元宫。她明明来得最早,为什么剑元宫就是不收她呢?为什么剑元宫收弟子非要看天赋呢?

她恍恍惚惚地想到人间时,姜采杀赵长陵时说的那话:“万象有执,各生其难。”

可是她的难,大家好像都不知道,都不在乎,也都习以为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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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张也宁回来长阳观时,长阳观已经与往日的冷清不同,变得十分喧哗。

张也宁从山门前隐身而行,直直躲过所有人,去院中找了自己师父。

院中菩提树下,永秋君闭目摇扇,疲惫无比地睡在竹席上。蝉声嗡嗡,菩提叶落,他睁开眼,便见到张也宁立在院中,已不知候了多久。

张也宁清如明月,沉静而立,将一身灰色道袍穿出了簌簌雪飞一般缥缈离尘的美。

永秋君看了弟子苍白的面容、乌漆的眼睛一眼,慢吞吞道:“你受伤了?”

真仙手段,心中一感应,便知道了弟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永秋君倦怠的面色微顿,认真看张也宁:“你去北荒之渊做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你好好养伤,身体彻底好了,便开始借太上忘情篇,去渡无悔情劫,直接成仙么?”

他面色微愠:“我一直沉睡,没有理你,以为你懂事,终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然而你却在做什么?十年来,你频繁外出,不好好养伤……如今更是旧伤添新伤,还跑去北荒之渊,差点道体受损……张也宁,你在想什么?难道你不想成仙么?

“在现在,有什么样的事,会比得道成仙更为重要?你可知,为师、为师……万年来最大的期望,便是你能成仙!”

张也宁敛目。

成仙、成仙。

自他出生,自他学道,整个长阳观便将成仙的希望寄托于他一人身上。因为修真界已经一万年没有人成仙了,因为长阳观需要再多一位真仙,来彻底坐稳四大仙门之首的位子……

他每日听到最多的话,便是“张师兄日后是要成仙的,与我们不一样。我们不要打扰了张师兄。”

张也宁心里知道永秋君对自己的希冀,知道自己若说自己只是受梦魇所困,跑去了北荒之渊,师父必然大怒。在师父心中,一切都不如成仙重要。

张也宁便回答:“弟子只是想试图凭自己之力过无悔情劫。若弟子凭自己的真实本事过无悔情劫,以后道心也不会留下瑕疵,不必日后想法子弥补。”

如此,永秋君面色好看了些,重新卧了回去。

他叹息着看弟子:“我又如何不愿你能凭自己本事过无悔情劫?但是……你能么?”

张也宁沉默。

他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师父,弟子在北荒之渊,见到有空间裂缝似乎可通往魔域。此事极为危险,若那空隙越来越大,魔族之人凭此偷渡来修真界,便是我界大乱之时。”

永秋君蹙眉。

他倦倦道:“知道了,为师会与掌教商量,通知其他仙门一起提防的。”

张也宁颔首。

见他还不走,永秋君美目微微上勾,扇子盖住下半张脸,他问道:“你还有何事?”

张也宁声音清润:“我怕有魔族人已经混于修真界,这一次师父的寿辰对他们是机会。这次贺寿之人,当严格搜查,提防真有魔族人浑水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