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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了他。

她在心里抱怨:张道友也太爱生气了。而且他总在生闷气,也不知道说出来。

姜采把孟极还给张也宁,温声道歉:“我没想到我想留下未婚夫妻的名号,你这么不开心。你若不愿意,当时就不要应我好了。何必这样呢?”

张也宁淡声:“没有不愿意。我并不在意。”

姜采:“那你是?”

张也宁沉默。他不愿告诉她他的无悔情劫开启了。

他这几日频频看她,他都没想好该怎么与她说。他也不明白怎么会是她。他自认为自己心中坦荡,因此生情,未免尴尬。何况他生情的原因,更让他不悦。

张也宁冷淡道:“你那日说,虽知无用,却不能忘情。这话是对前世的我说的吧?”

姜采:“……”

她眼皮微微一抽。

她道:“张道友,你还是不要琢磨这些了。你快些闭死关去吧,我提前恭祝你成仙大喜。出关后,你就不会觉得这都是事儿了。”

谁知她这般说,他神色反而更淡。

他唇抿了一下,好像想说什么,到底又被他自己压了回去。

姜采迷惑了。

她不解看他。

他无声瞥来。

二人目光对上,波光流连。丝丝缕缕间,春波如许,似有什么在凝聚,什么又在缩短距离,将其中的弦丝拉得绷紧,越来越紧。

姜采猛地别过脸,不看他了。她别脸,掩饰自己的情绪。

她低声:“不管你高兴不高兴,与你定亲,我还是很开心的。”

她袍袖轻轻一扬,与他擦过肩,向自己门派的方向走去。她迎视着门派修士们的探究目光,面上无波,心中压下那一丝奇怪的情绪。她知道她之后几乎不再有可能见到张也宁了……

再见之日,说不定便是你死我活之际了。然无论如何,此生她要助他成真仙。

忽然,姜采直视前方的目光,从弟子们眼睛里看到吃惊的神色。一道劲风从后向她袭来,姜采本能要躲,但想到身后是张也宁,她又硬生生忍住了出剑反击的冲动。

姜采浑身站得僵直,一重物抛在了她肩头,孟极湿润的舌头舔上她的脸。

张也宁声音在后:“给你了,聘礼。”

姜采:“……”

弟子们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兴奋,天龙君玉无涯向来温和,且此时连玉无涯都一挑眉,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的弟子。于是剑元宫的修士中,迸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哦”一声。

姜采忍住自己想要上勾的唇角。

她也忍住自己想回头与他戏谑聊天的冲动。

她拼尽全力抵抗着这股冲动——她要努力抗拒他。虽知无用,却不能忘记;虽不能忘记,却不能妄情;既知不能妄情,何必多情?

张也宁在后,慢悠悠道:“姜姑娘。”

姜采绷着声音:“嗯?”

张也宁:“与你交换庚帖时,我看过了。我虚涨你百余岁。”

姜采袍袖飞扬,仰脸时,终是忍不住,背对着他弯起唇角:“张道友小气了。”

——他修道已经千余年,她不过千年而已。百余岁,他说的小气了。

张也宁温声:“论道理,你叫我一声‘宁哥哥’,也是使得的。”

话一出,旁人倒还好,只是惊疑张也宁这般出尘脱俗一样的人物,居然调戏姜姑娘。然而姜采对“宁哥哥”,却有不一样的认知。

她蓦地扭头,戏谑的、轻柔的、噙笑的目光,看向身后的张也宁。

这一刻,她回头看他的眼睛,春水流动,冰雪消融;星河烂烂,星光摇落。

这一道目光,盛着太多心照不宣的笑。

二人目光对视。

姜采这般望他一眼,就如同将他周身上下全都扫过一空。甚至有一种她下一瞬就袭来,将他推倒的感觉。张也宁垂下眼,收回目光,忍住自己的情绪波动。

但姜采袖袍扬了扬,却只是轻笑:“我走了,有缘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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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元宫的人最后一批走掉,张也宁回到自己的屋舍,沉静地坐了许久。

外面有叩门声,门开后,赵长陵不自在:“我师父让我来看看师兄还好么?”

张也宁抬头,赵长陵紧绷地别开眼。

赵长陵支支吾吾半晌,道:“你在姜姑娘离开时说的那话,咳咳……我师父有点担心,让我来问师兄,师兄你何时闭关啊?”

张也宁目中浮起一丝恼意。

他自然不能将情劫至的事情四处宣扬,且他与姜采那般说,姜采都走了……张也宁冷冰冰:“关你何事?”

他一挥袍,赵长陵便被吹飞,被砸出了屋舍。木门在眼前闭上,赵长陵摔在地上,摔得神智昏沉,好一会儿才艰难爬起。

赵长陵不服气,只能不悦低声:“明明是你自己撩人没撩到,还对我发火……活该你撩不到人!”

张也宁的声音威严响彻耳际:“赵师弟,你说什么?”

赵长陵惊得跳起,连忙:“我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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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采回到剑元宫后,剑元宫一切如常。

谢春山回来后没多久就离开了,说是要去历练。他难得这么勤快要修行,让掌教云枯君颇为感动,连夜为这个亲传弟子准备好了包裹,急忙把他送出门。

这些年,云枯君为自己徒弟的懒惰、没恒心发了无数次火。云枯君生怕多睡一夜,谢春山改变主意又不出去历练了。

谢春山走后,雨归也扭扭捏捏来请示姜采,说她也想出门历练去。

姜采惊讶,在她印象中,雨归不是敢独自出门的人。

雨归柔声细语:“我、我在三千念中也得了好处,我觉得我可以独自出门。何况,巫家少主与我约好了,他可以与我一起,师姐不用担心我……”

姜采沉默:到底还是巫家少主。

然而前世,巫家少主是入了魔的。这一世,若巫家和前世一般为祸,而姜采又还活着、神智尚在的话,她是会动杀心的。

姜采直接干脆:“他不是你的良人。”

雨归一怔,脸瞬间红了,又几分苍白。她勉强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与巫少主约好了,我知道我身份微微,是配不上他那样的身份的……”

姜采:“何必妄自菲薄?你好歹在我剑元宫,虽不是弟子身份,但我算你是我门下,世间谁又敢小瞧你?你以为我反对,是觉得你不配巫少主么?我是觉得他也许不配你,我是觉得,雨归师妹你当提升自己修为才是,而不是总依赖他人。”

雨归涨红脸,她鼓起勇气:“我、我想出门历练,是想提升自己实力的!我不是为了谈情说爱……”

姜采:“那为何与巫家少主相约,不与剑元宫其他师弟师妹们相约呢?”

她撩雨归一眼,淡声:“是不信任我们么?”

雨归噗通跪下。

她连声:“不敢!我绝不是不信任,而是不想连累。师姐,我、我有一些事,有一些过往,我不想让人知道……师姐你别问了。”

她捂住脸,指缝间泪水溢出,肩膀轻轻发抖。她哭得羸弱可怜,少有人会忍心为难她吧。

然而姜采只是冷淡地打量她许久。

姜采轻轻一叹,扶起她:“别哭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你解决完你的往事,藏好你的故事,当记得,无论如何,无论你身在何方,只要你不为恶,你若有难,我都会救你。”

姜采淡漠:“你当自立。但我也不会不管你,你将这话记在心中。”

雨归迷离地放下捂脸的手,水眸仰望着姜采。

姜采手按在她头顶,雨归乖顺地闭上眼,让姜采侵入她的神海。姜采在她神海中留下了一道剑意,道:“若有危难,此剑意可激发三次,护你周全。而剑意激发时,我也会有感应。”

雨归声音沙哑地唤一声“师姐”,扑入姜采怀中,抱着她哽咽哭起来。

姜采嫌弃:“哎,鼻水弄我身上了。身为美女,有没有点儿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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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雨归,没有人再每日殷勤地过来,青云宫便彻底静下来了。

青云宫的两位主事,玉无涯和姜采都是不需要服侍的人。好些日子过去,姜采出门时,发现院子里的草长了一大截,却没有人修剪。她这才怅然,想到雨归的好处。

上一次她从人间回归剑元宫后,这里一切如常,如今想来,都是雨归在照料。

姜采沉吟片刻,决定自己还是与师父商量一下,挑几个弟子来青云宫打扫打扫卫生吧。

虽然同住青云宫,姜采却独立惯了,轻易不找自己师父。她心里记得谢春山说她与师父之间太过冷漠的话,自己心里也觉得几分别扭。寻到这个借口,姜采便去寻玉无涯。

姜采进入玉无涯的院落,微微出神一下。

披着厚裘的蓝衣女子坐在廊下,慢悠悠地喝着酒。她的脚边已经扔了许多酒坛,显然已经喝了不少。玉无涯面如雪般,近乎透明。无论喝多少酒,她的强大修为都让她脸上丝毫不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