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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春山怔片刻,道:“如今看来,我们应当流落在不同地方了。我和你运气好些,可能离得近,其他人就……哎,没有神识联络,该怎么找到阿采他们啊?”

张也宁道:“等等便好。”

谢春山奇怪:“等什么?”

张也宁抬头。

他衣袂翩扬,衣带若水。天色一点点暗下,他身上的灵气却在一点点苏醒。如雪似月的青年幽静走在山路上,背影空廖清朗,泠泠生寂。

而随着张也宁抬头,濛濛月色在天幕后徐徐升起。

月色清辉下,张也宁声音低淡:“等月亮升起。”

——他便能感知到月下之事。

片刻,张也宁语气微怪,说:“我找到姜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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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采这边,遇到的情况其实没有谢春山二人的情况糟糕;但是碍于她的生死迷劫,她遇到任何不糟糕的情况,也会升级到糟糕情况。

旁人若遇到的是寻常妖兽,她遇到的一定是妖王;旁人被一只妖兽追逐,她一定是被一群妖王追逐。

生死迷劫的不讲理,恨不得你立刻死在天道下,真让姜采气歪了鼻子。

何况她如今还是个瞎子!

瞎子面对一群妖,更加艰难。

所以姜采杀光身边的危机,喘着气从布满妖兽的洞穴中爬出来后,不禁唏嘘自己的九死一生。她一路空手杀妖,这也太难了……难道一万年前的扶疏古国的修士,全都这么厉害吗?

姜采抹把脸上血,叹气:“为今之计,还是先找几个活人吧。”

随便一个活人,都好啊。

姜采为了不浪费灵气,她并没有开启法眼给自己辨别方向。她摸索着从地上捡起一根差不多的树枝充当拐杖,便磕磕绊绊地在山路上走了起来。

比较幸运的是,姜采很快听到了人声,感知到了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而形成的磅礴灵气。这么强大的灵气,现实中聚在一起必是那些厉害长老们才有的,这样的人在修真界,不超过二十。

扶疏古国,恐怖如斯。

姜采面不改色,淡然装着自己的瞎子。在她听到人声后,那些人自然也看到了她,一个个围了上来。姜采便说了自己迷路云云之类敷衍的谎话,那些人说去通报。

一会儿,姜采听到清越如黄莺的好听女声,两只柔夷般的女子玉手伸来,握住了她的手:“好俊的女修!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姜采想:一个美人过来了。

她礼貌客气:“我叫姜采,大家也叫我‘不群君’。姑娘如何称呼?”

拉住她手的女子没有说话,女子身旁的侍卫呵斥:“你是哪里来的土包子?连我们百叶公主的名号都没有听过?”

姜采一震。

百叶公主?!

她心神震动,被握着的手重重一颤。她思绪空白大受震撼时,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在靠近。姜采偏脸“望”去时,百叶公主身边的侍卫先开了口:“殿下,那个早上逃跑的马奴回来了。

“估计是找不到路,又灰溜溜回来了。这种人,一定要给他点教训。”

百叶公主侧头凝目望去,树林间走出的两名青年,张也宁和谢春山也抬目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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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之下,梦里梦外,他们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百叶公主是什么模样。

比起玉石人像,她真人更加真实、生动。而她娇美无比,目若秋波,眉如山黛,唇染红脂。她穿着华丽的披帛襦裙,发间金翠流波,乌黑明眸望来之时,粲然生光。

她像是月下红樱般,红樱又沾了一层清薄的雪。于是她既美丽,又脱俗。既鲜活,又朦胧。

而百叶公主立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也望向那行过来的两个青年。那仙人般风采的青年让人凝目,让人流连难舍目光,让百叶公主身边的所有女修在一瞬间变得安静,怔怔望去。

而百叶公主看向那个衣着粗陋、器宇轩昂的青年。

她是见过这个马奴的,但是这一次好像很不一样。也许怪月光,也许受伤也有零落美。分明是差不多的相貌,可他望来时,没有昔日的谨慎、惧怕、沉着,分明风雅,分明眉目舒朗。

这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马奴,可他偏偏就是。

百叶疑惑地打量着他。

而谢春山亦想过很多次,一万年前,岁月未尽时,他与她再相遇。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满天下的美人中,只有她一眼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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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春山沉默的时候,张也宁也看到了百叶公主身边的姜采。

他凝视她身上狼狈痕迹时,她感应到了他的气息,回头来,便对他勾唇一笑。

张也宁移开目光前,目光从她手上的血、粗糙的树枝拐杖上略过。他脑海中想到进入梦境前她扑倒他的那一幕,眼前又不断浮现她受伤了的手……

张也宁有些难耐地压了压自己不适的心脏。

幸好那些侍卫的话解救了此时的尴尬:“公主,把那个马奴押下去关起来吧?”

谢春山立刻:“冤枉啊公主殿下!”

他一说这话,就开始吐血。他说的也不真诚,还有戏弄玩耍的意思……侍卫们看他这浪荡态度就生气,反而百叶公主噗嗤一笑,偏了脸娇声:

“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呢?先不着急,弄清楚情况再说。”

百叶公主隐晦地看一眼身旁的姜采,姜采感知到了,却当做不知。她听到这位公主说话声音唱歌般好听:

“侍卫长,你忘了吗?我们此次出行,是为了帮哥哥找妖兽的血做药引。我们任务还没有完成,自己人就不要内斗了吧?”

姜采偏脸——哥哥?

她问:“公主说的是什么?”

百叶公主有些傻有些天真,也或许是自信,她对姜采嫣然一笑,实话实话道:“我哥哥身体不好……为了他活命,巫医说要制药就要一些妖物的血,我帮不了其他忙,只能帮这些了。

“姑娘,你……是姜姑娘对吧?姑娘也是为了我哥哥来扶疏国的吗?既然如此,姑娘不如等我们几日,我们之后一起回国都。”

姜采压根没懂“为了我哥哥来扶疏国”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立刻意会到跟着这位公主,才能展开秘密。

她轻轻笑,随意极了:“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百叶又看向谢春山身边那仙人般俊逸的青年,踟蹰:“这位道长……”

谢春山赶紧:“他救了我的性命。”

侍卫长斥责:“莫名其妙!这里方圆十里都有我们的眼线,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我们怎么没发现?殿下,我看这几个人都挺可疑,说不定是魔……”

百叶公主柔声:“不得如此无礼,让客人们先住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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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春山作为一个马奴,自然有马奴该睡的地方。姜采同情了自己可怜的师兄一把,压根没和师兄相认,就幸灾乐祸地被请去了公主为她准备的客人居住的帐篷。

张也宁也得到了一个帐篷,但是待遇不如她。对于这个,眼睛有疾的姜采自然是不知道了。

夜里,万籁俱寂,姜采听到外头公主派来监视她的人离开后,就翻身下榻,起身穿衣。她在一片漆黑中摩挲,临睡前她已经尽量将碍事的器物远离自己的必经路,但是她起身行走时,还是被绊倒。

姜采身子前倾,跌撞间要摔在帐篷毡帘前,一只手从旁伸来,抓住她的手腕。而她借力一拧腰,反身回身,手搭在了来人的肩膀上。

姜采仰脸:“也宁?”

回答她的,是一重疗伤的道光落在她身上,帮她舒缓伤势。

姜采眉头轻轻舒展。

他扶稳她后,要向后退开时,她手腕一转便抓住他的手,不让他退。

张也宁声音清冷:“姜采,放手。”

姜采“嘘”一声,说:“我想探查一些他们这只队伍的情况。什么哥哥什么公主的……我听得一头雾水。他们夜里要休息,白天好和妖兽作战。趁此机会,我出去看看。”

张也宁:“你?”

姜采回头笑:“我怎么了?”

张也宁问:“你的玉皇剑呢?”

姜采摊手,耸肩:“不见了。”

张也宁便思考她难道遇到和谢春山差不多的情况?但是谢春山是因为和傲明君争夺意识的缘故而作出的牺牲,她又是什么原因?

张也宁问:“你身体可有哪里不妥?”

姜采思考:“嗯……”

张也宁耐心等待,半晌,她抬头微笑:“相思病算是不妥吗?”

张也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在心里琢磨什么奇怪毛病,听着就不正常,难道是妖兽弄的……

他沉思间,颊畔忽然一湿一热,姜采的唇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下。他一僵,立时要将她如烫手山芋般甩出去,姜采“哎呀”一声,被身后的架子撞上,磕磕绊绊又要摔倒时,张也宁不得不伸手抓住她。

她顺势搂住他腰,抱住他时,他要防着她被绊倒,她老神在在,还顺势在他窄劲腰上轻轻一勾,他当即一颤。

张也宁声音近乎咬牙切齿:“姜采!”

姜采歪倒在他臂弯间,乐不可支:“哈哈哈!”

张也宁面若寒霜,被她气住:“你!”

他松开她肩膀,拂袖转身,几步间就要离开。这在姜采听来,他就是落荒而逃:“看来姜姑娘好得很,不需要我关心……”

姜采懒洋洋伸手,一把扣住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