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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着眼皮,看自己手中的酒樽。一下子想到鸿胪寺的言尚,又一下子想到灯火阑珊,暮晚摇抱着言尚的手臂,笑得那般开怀的样子,再一下子想到他第一次听到言石生的名字,听到是言石生献计,引起了战争……

蒙在石眼中浮起凶残的笑。

有仇?

如果言尚就是言石生,和他之间的仇,那可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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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摇没想到自己运气那么差,第一次和蒙在石逛胡市,就遇上了言尚。

她立刻躲了。

之后晚上在太子宫里拖拖拉拉,拖到很晚才回府。暮晚摇问对面府邸的守门小厮:“你们郎君没有回来么?”

小厮答:“郎君回来了,又走了,说是和韦七郎讨论政务,今夜不回来了。”

小厮便见对面那高贵的公主绷着的脸微微放松,有舒了口气的样子。

不等小厮仔细看,暮晚摇已经拧身回府了。

暮晚摇心想,今晚是躲过去了。

然而她还是很忐忑,怕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明天要是和言尚碰上面,她该怎么办啊?

暮晚摇暗恼自己沉不住气,当时跑什么跑啊。如果她不跑,就言尚那宽容大度的脾气,可能根本不会多想。但是她一躲,欲盖弥彰,言尚肯定就察觉问题了。

心烦意乱,如此过了一日。

第二日依然和各使臣周旋,下午时没敢和蒙在石去西市,只随便在宫里说了说话。蒙在石察觉她心不在焉,也是当作不知。蒙在石在大魏又不是只是等她,还要和其他各国一起与大魏谈结盟合约的条件,自然也是忙碌的。

暮晚摇傍晚时回府,问对面:“言小二在府上么?”

仆从老实答:“二郎没有回来。”

暮晚摇放下心回府,但是天渐渐黑了,出去几趟的侍女夏容告诉她,言尚没有回府。暮晚摇心中开始不安,开始涌起无限的心虚,也开始着急。

她猜他是有事不回来,还是对她生气了,不想见她?可是言尚性情那般好,旁人都会生气,他怎会生气呢?

或者是仆从骗她?

公主府内宅有三层阁楼,暮晚摇没有和言尚说开时,经常坐在这里看对面府邸的灯火,借此判断言尚有没有回府,是不是又读书读到深夜。而自从大雪那夜、言尚看到阁楼上的灯火后,暮晚摇已经很久没坐在这里看言尚了。

今夜,暮晚摇疑心下,再次登上三层阁楼,眺望对面的灯火有没有亮。

对面寥寥几点星火,晦暗无比,漆黑无比。显然男主人没有回来,府上也不点灯。

暮晚摇一下子失落,又更慌了。

她咬牙,暗自着急如果他真的生气了,自己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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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彻夜未归,次日醒来,暮晚摇得到夏容的通报后,趴在床上,也是沮丧得不得了。

天啊。

言小二连续两天没有回府,这是真的生气了吧?

她就是、就是……稍微跑了一下嘛。他怎么就这么生气?

暮晚摇无精打采地等侍女将她扶起来,帮她梳洗后,出门应酬了。而再次回府,便是又到了一日的傍晚。

暮晚摇现在回自己的府邸,都满心纠结,苦大仇深。马车外方桐说到了,暮晚摇又在车中扭捏了一阵子,才下了车。

立在自己的府邸门口,暮晚摇冷淡地问对面:“言尚在府中么?”

对面仆从吞吞吐吐:“二郎虽然不在府中,但……二郎回来了。”

暮晚摇:“……”

众人就见丹阳公主妩媚的眼睛一下子睁大,露出片刻慌乱之意。她跟炸了般快要跳起来,又因为她良好的修养而努力镇定。在众人诧异目光下,见暮晚摇非常随意地“哦”一声,就拾阶回她自己的府邸去了。

对面府邸门口的小厮疑惑地看着。

不知道暮晚摇进了自己府邸大门,就有点儿偷摸般地一下子转过身,趴在门上,悄悄观察对面石狮后的大门。方桐等人脸色古怪地被公主堵在了门外,不知道暮晚摇趴在门上看了半天后,拍拍胸口。

暮晚摇放心地想,幸好自己躲得快。不然说话的时候,言尚突然出来,那可怎么办?

嗯,等她想一想……再考虑怎么见面吧。

拍着胸的暮晚摇正鼓励着自己,冷不丁,她的后背被人戳了下。

暮晚摇:“别烦!”

那人再戳了戳她的后背。

暮晚摇正烦心呢,当即火冒三丈回头,就要骂不懂事的仆从。谁知她一转身,看到的便是温雅如玉的少年郎,正偏头看她,眼眸静如深湖。他看着她,向她伸出手。

暮晚摇吓得后退两步,踩到裙角,又被披帛绊住,言尚上前一步,伸臂在她后背上拦了下,她便被一推,不受控制地身子前倾,竟一下子撞入了他怀里。

“啊!”她一声懊恼叫声,因鼻子被撞痛了。

暮晚摇不等言尚开口,就理直气壮:“你干什么躲门口吓人?我鼻子要被你撞流血了!”

言尚手扶着她的肩,低头打量她,让她拿开手看她的鼻子。

言尚担忧蹙眉,她只捂着鼻子不肯,开始扭扭捏捏。言尚关心之下,忽见她悄悄扬起一只眼睛观察他,眼珠滴溜溜的。撞上他垂下的视线,她就快速移开了目光,重新嚷着:“都怪你!”

言尚:“……”

为了和那些使臣周旋方便,暮晚摇并未如平时那般妆容十分华丽。只是一身海棠红长裙,挽着藕色轻帛,发髻松挽。她捂着自己的鼻子,仰起脸来,发前刘海被吹得零落扬起。

她娇娇俏俏的,既像是清晨第一滴露珠那般酣然晶莹,又像是一个懵懵懂懂、平易近人的邻家妹妹。

但是言尚心想:这是什么平易近人的邻家妹妹?

分明是个折磨人的坏妹妹!

知道她鼻子根本没事,言尚就放下了手,脸色有点儿淡。而他一放开手,暮晚摇就蹭过来搂住他的腰,抱住他撒娇:“你干嘛呀?撞痛了我的鼻子你都不道歉。好吧好吧,算我脾气好,我原谅你了。你也要像我一样大度知道么?”

分明话里有话。

言尚道:“脾气大的人,倒指责我脾气大了。”

他声音清清润润的,音量又很低,一听他的声音,暮晚摇心中一怔。只是三日没见,她就有些想他。她仰头看他,观察他神色,言尚抿唇,道:“我确实是忙着公务,听说你一直问我‘有没有回来’?”

暮晚摇委屈:“是呀。”

言尚脸色稍微缓一下,见她还是在乎他的,他有点儿高兴。但他这人高兴也是很收敛的,便并不表现出什么来,只让自己不要放松,被她赶着走。

他最是拿暮晚摇没办法了。总是她一跳起来,他就稀里糊涂地被她的一惊一乍吸引走注意力,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他在外面已经不高兴了两日,不断地放大自己那日见到的蒙在石看她的眼神。越想越不舒服,越想越难受。他真的需要解决这件事……他不能糊里糊涂地被暮晚摇糊弄。

言尚道:“我们进屋说,好么?”

暮晚摇:“有什么话,在外面走走,边走边聊,不是挺好的嘛?”

言尚温声:“话恐怕很多,不太方便。”

暮晚摇:……这是有多少账要和她算啊?

暮晚摇一把推开他,讥诮道:“你现今真是厉害了!居然敢青天白日进我的寝舍,也不怕传出去名声不好!”

言尚一怔,他红了下脸,却坚持:“我又不是没有过……只要我心中无鬼,白天怎么不能和殿下在屋中说话了?我心中无鬼,就是不知道殿下是不是也一样了。”

暮晚摇:“……”

她一时胆怯,几乎想夺门而逃。但是对上言尚的眼睛,暮晚摇便只是淡然地笑了一下,好像自己分外理直气壮、不怕他查一样。

然而背过他领路时,她脸就垮了一下——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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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门,让仆从们退下,暮晚摇坐下,给自己倒杯茶。

言尚靠在门上,看她两眼,才走过来。他并不坐,站在她十步外,好观察她的所有神情。暮晚摇随便他看,还对他抛了个娇美的流波。

他一愣,红着脸移开了目光。

然后又移回来:“之前鸿胪寺那个男人,根本不是乌蛮的将军,而是乌蛮王吧?”

暮晚摇心想人家何止是乌蛮王,人家刚到长安那晚,还射箭送了我泥人呢。

她托着腮,有气无力的:“嗯。”

言尚顿了下,说:“你之前说你和他不是旧情人,是骗我的吧?”

暮晚摇连忙放下茶盏,睁大眼睛看着他,认真否认道:“绝没有!是他纠缠我……我并未喜欢过他。言二哥哥你要相信我。”

言尚道:“我如何相信你?你和他无私情,那你那天见到我跑什么跑?”

暮晚摇:“……是我怕你吃醋嘛。你看你现在不就是吃醋嘛。”

言尚抿唇。

道:“我本来没有……都是你闹的。”

都是她让他心里七上八下,让他反复思量,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暮晚摇迷惘,不解地看他。他一下子转过脸,看似颇有些懊恼,就是不知是对她的,还是对他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