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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被李蓉这一番骂,她终于有了些想法,她打量了周边一眼,才意识到自个儿身边这些人,许多都不是老人了。

譬如帮她梳妆这一位,便是管家安排过来的。可管家权她交在弟媳手里很久了,她不喜欢管这些杂事,也觉得裴礼贤的夫人秦氏管得更好,如今仔细一想,她便察觉出几分害怕了,自个儿身边,竟然是没几个不是秦氏送来的人。

她心里害怕,又不敢多言,梳好妆之后,下人照例送着燕窝上来,温氏刚端了燕窝,翻开碗盖,就看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大公子求见夫人,公主府见。”

温氏见得这一行字,便慌了神,她忙打量四下,就见到那奉燕窝的人正瞧着她。温氏心跳得飞快,她手上一抖,燕窝碗就掉在了地上,奉燕窝的侍从慌忙跪下,急道:“奴婢该死。”

“你先收拾了吧。”温氏稳住声音,随后让旁边侍女下去再拿一碗燕窝。等那侍女出门,温氏立刻道:“我儿怎的了?”

“大夫人,大公子重伤,您先偷偷睡下,从后窗出来,我领您出去。”

温氏听了,她压着飞快的心跳,也不敢再问,等人回来之后,她吃了几口燕窝,便说自己要再睡一会儿,将所有人遣了出去。而后她按着要求开了后窗,一开后窗,就见到那个侍从在门口等她,给她塞了一个衣包,小声道:“您换上,快些。”

温氏点头,急忙换了衣服,而后便由那个侍从领着,伪装成买菜的下人,从后门走了出去。

等出门上了马车,温氏忙道:“我儿是怎么了?”

“大公子需要您帮忙,所以让你过去看看。”侍从安抚道,“您稍安勿躁,很快就见到大公子了。”

温氏见问不出什么来,也就不再说话,绞着手帕干着急。

而朝堂之上,把降雨等事都梳理了一遍之后,李明终于宣布下朝。

李蓉笑着旋身,准备离开大殿,还未出门,就听裴礼文叫住她,大声道:“殿下,您今日如此撒谎,不觉得心虚吗?”

李蓉听到他的话,转过头去,瞧向裴礼文,不由得笑了起来:“本宫都没找你麻烦,你还敢主动找本宫麻烦?这话当本宫问你才是,你今日撒谎,不心虚吗?”

“不管是不是撒谎,”一个臣子围上来,冷着神色道,“母亲教训儿子,天经地义,殿下擅闯臣子家中,那便不妥。”

“你这话怎么不对我父皇说呢?”李蓉转头瞧说话的人,似笑非笑,“方才朝堂上一个字儿不敢吭,现在就来找我麻烦了?你觉得你这么有道理,说去啊。”

“殿下,”有一个臣子皱起眉头,“您太过骄横了。”

“那你参我啊。”李蓉又看过去,“要实在看不惯,您要不打我两下?”

“你!”说话臣子上前一步,忙被旁边人拦住,李蓉见那发怒的臣子,她转着扇子笑起来,“本宫真是爱极了你们这幅看不惯我,又拿我没什么办法的样子。这事儿吧,你们瞎了眼,本宫不同你们计较,早晚,”李蓉一一点过围着她的臣子,“你们得同本宫说一声对不起。”

说着,李蓉折扇一张,便笑着往外走去:“行了,诸位大人散了吧,本宫还得去办案呢。”

“平乐殿下!”裴礼文对着李蓉的背影大吼出声来,“这天下不会纵你这样放肆不给份公道,我这就去御书房求陛下,今日若不罚你,我就一头撞死在御书房守龙柱前,以死劝君!”

“我去!”

“我也去!”

说着,朝臣群情激愤,仿佛马上要相约一起撞在守龙柱上一般。

李蓉点头道:“好得很。本都不想和你计较了,你们还要往刀剑上撞,本宫陪你们,御书房前,”李蓉抬手指向裴礼文,“今日不是你被人抬出去,就是我被人抬出去。走!”

说着,李蓉大喝出声,转身就往御书房提步行去。

她出门时,狂风夹杂秋叶卷席而来,雷声轰隆作响,群臣被她喝后愣了半分,随后便骂骂咧咧追了出去。两队人马前后到了御书房前,各自跪在一边。只是李蓉这边只有李蓉一个人孤零零的跪着,裴礼文则带了一大批朝臣跪在另一边。

“陛下!”

“父皇!”

两边人都叫嚷起来,声音混杂成一片。

“求陛下严惩平乐公主无辜擅闯臣府,如此骄纵蛮横、目无法纪之公主,决不可掌督查司此要职!”

“求父皇严惩裴礼贤裴礼文兄弟,蒙骗兄嫂,薄待兄长遗孤,霸占亡兄家业,殴打驸马犯君,如此寡廉鲜耻,乱伦理纲常,凶狠狡诈之辈,决不可放纵!”

“陛下!”

“父皇!”

两边人叫嚷了许久,福来终于从里面出来,他面上带着歉意:“殿下,各位大人,”福来苦笑道,“陛下说了,这是家事,他不管,诸位请回吧。”

“陛下,公主乃督查司司主,怎能只是家事?今日陛下若不给微臣一个公道,微臣就跪在这里,跪到死为止!”

“跪死?”李蓉笑起来,“不是说好撞柱的吗?守龙柱在那儿,撞啊。”

“你!”裴礼文瞪大了眼,李蓉笑眯眯道,“裴尚书,说话要守信用啊。”

“女子与小人难养,”裴礼文咬牙出声,“我不同女子计较。”

“连女人都说不赢,”李蓉摇着扇子,悠然道,“看来裴大人的确没什么道理,还是一头撞死,留个好名声吧。”

裴礼文不打理李蓉,他喘着粗气,似乎是随时随地要炸开一般,只同福来道:“劳烦福公公转达,今日若不惩公主,我等绝不离开。”

“也劳烦福公公转达,”李蓉缓声道,“今日若不给驸马一个公道,我也在这里,跪到死为止。”

福来听着话,苦了脸:“殿下,您闹什么呀?”

“是他们在闹。”李蓉冷笑,“公公传话就是了。”

李蓉和裴礼文在御书房门口一跪,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而这时候,裴文宣也换好衣服,坐在大堂里,看着温氏由人扶着进来。

温氏一见裴文宣便红了眼眶,上前来急道:“文宣,你怎么样了?”

“母亲请坐。”裴文宣笑了笑,让温氏坐下,温氏着急看着裴文宣,“昨晚的事儿……”

裴文宣没说话,他静静瞧着温氏,温氏看着裴文宣的眼神,她心中不由得一凉,她呆呆看着裴文宣,颤抖了声:“你怪我是不是?”

裴文宣含笑不言,平和中带了几分疏离的目光,让温氏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你也觉得,你二叔对你不好,要害你,是吗?”

“母亲,”裴文宣苦笑,“我不是觉得,而是事实上,就是如此。”

“这可能有误会……”温氏一面心里发沉坠落下去,一面又忍不住解释,“你二叔同我说过……”

“他说过什么不要紧,”裴文宣打断她,认真道,“重点是,他做了什么。”

“母亲,父亲的老人,您身边还有多少呢?”裴文宣开口,便将温氏问愣了,裴文宣缓声道:“我从庐州回来的路上,就遇到了刺杀。我侥幸回府,便听闻说,二叔打算历练我,给我安排在一个小官位置上。”

“刺杀?”温氏满脸震惊,“你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同我说过?”

“因为没用。”裴文宣笑了笑,“您是什么性子,我心里清楚。我回来的时候,你身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我怕你知道后,想着去做什么,反而被人谋害。那倒不如像现在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好好过一辈子。”

温氏愣愣看着他,裴文宣继续道:“以前父亲活着,便常常叮嘱我,说我们男人一辈子,就是要肩负责任,要努力让身边人过得好。若是对方过得不好,那是我们有问题。父亲一生都在照顾您,关照您,您什么都不用想。”

裴文宣说着,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划过了李蓉的模样,他突然有几分心酸,几分心疼,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愧疚。

“父亲让我要继续承担他的责任,继续照顾您,我以前一直想,这是我的斗争,我过得好,过得不好,都不该惊扰您。您好好活着,我若输了,是我无能。”

温氏看着裴文宣,眼泪如珠而落:“那如今……又为何说了呢?是我害了你,让你走投无路了吗?”

“倒也不是,”裴文宣笑起来,“是有一个人,她同我说,该给您选择。”

“父亲没有给您成为一个大夫人,一个妻子的选择,他把您当成金丝雀,宠了一辈子。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您的,家族的,我的。”

“我曾经也以为,我应该成为这样一个人,我努力了,可是我慢慢却知道,我不是父亲,而父亲的做法,也未必对。”

“人是人,力有尽时,我若想对身边每一个人去负责,去囊括他们身上该负的责任,我过不好这辈子。”

“所以,我想给母亲一个选择。”

裴文宣看着温氏,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在温氏面前,仰头瞧她,认真道:“帮儿子一把,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