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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裴文宣意图在此,那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卷进这漩涡里去。

李蓉在督查司呆了一日,等到了晚上,她才起身回公主府,走出门时,她便看上官雅换了身男装,正甩着钱包,高高兴兴要出门。她走路极为轻快,看上去几乎是要跳起来,李蓉在内院门口等着她,看她哼着小曲过来,唤了她一声:“这是打算去哪儿,这么高兴?”

李蓉开口,上官雅才意识到她在,吓了一跳,赶忙道:“殿下你还没走啊?”

“你不也没走吗?”

两个人一起走出院子,上官雅轻咳了一声:“我这不是走了吗?白天太明显。”

“打算玩到什么时辰?太晚了,你父亲怕是要骂人。”

“父亲知道我的性子。”上官雅和她说着,颇为自信,“早说过了。”

李蓉笑着没说话,同上官雅走在一起时,她一瞬会觉得自己是十几岁,一瞬又会明显察觉两人的区别,觉得看着上官雅,仿佛是看一个孩子。

“苏容华在等你吧?”

李蓉径直开口,上官雅脸上僵了僵,李蓉低头轻笑:“你平日单纯去喝酒耍玩,可没这么高兴。”

“我也不是……”

“你们什么时候走这么近的?”

李蓉知道她是羞了,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像个长辈一样关怀起来。上官雅也没遮掩,直接道:“以前在督查司,做完事儿就经常约着去赌馆。你们和苏容卿在宫里闹事那晚,我听说他去宫里,就知道不好,特意去宫门口接他,带他去爬了个山,安慰了一下他。后来就关系就不错了,现下他没什么事儿干,闲散人一个,就天天找我咯。”

“玩归玩,”李蓉叮嘱,“别耽误正事儿。”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上官雅说着,两人一起提步走出督查司大门,刚出门,就看见苏容华坐在门口,正转动着手里的扇子,听见身后声音,苏容华回过头来,瞬间扬起笑容:“哟,出来啦?”

说着,苏容华站起身来,朝着李蓉行礼。

李蓉抬手止住他的动作:“不虚这些,来接阿雅的?”

“是。”苏容华承认得坦坦荡荡。上官雅觉得两人说话有些尴尬,转头同李蓉摆了摆手,径直道,“殿下,走了。”

说着,上官雅便走上前去,拽了苏容华的袖子,就拉着他往街上行去。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李蓉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远走,见街上人来人往,她莫名心里就有几分空空的。

好似上一世老去之后的最后几年,她常常看着喧哗繁闹发呆。

她正发着愣,就看见一个小乞丐跑到她边上来,他捧了个带缺口的碗,嫩声嫩气道:“夫人,给个铜板吧?”

李蓉垂眸,就看见乞丐的碗里有一张纸条,她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好似知道是谁给她的纸条。

她从钱袋子里取了两个铜板,放进碗中,同时悄无声息将纸握在了手里。

小乞丐跑了开去,李蓉用手指将纸在暗处一开,便看见裴文宣的字迹。

“我在。”

李蓉下意识抬头,四处张望之后,就看见一个贴了两片胡子的青年站在不远处。

他笑着接下李蓉的目光,李蓉忍不住抿了抿唇,她将纸条藏在手心,负手下了台阶,只道:“走回去吧。”

车夫侍从都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说,就看李蓉提步往前,走进了人群里。

有一个蓝衣青年在她转身后,也跟着她进了人群。

他们始终没有交谈,一前一后,各自在道路一边,好像完全不相交的两个人。

只是李蓉走过的每一个摊位,那个青年都会走过,然后买下李蓉看过的东西。

李蓉也察觉裴文宣的动作,她便走到一个猜灯谜的灯笼摊上,抬手摸过灯笼摊上最好看那个嫦娥奔月的灯笼。

她在灯笼摊面前站了一会儿,青年便在她背后驻足,随意翻看着对面摊位上的梳子。

等李蓉走后,青年又跟了上去。

李蓉走出最热闹的长街,便觉得累了,她召了马车过来,打着哈欠看上了马车,她上马车前,就看见青年站在不远处,笑着看着她,李蓉抿唇轻笑,突然生了玩闹的兴致,将袖中手绢一扔。

风吹着蚕丝手绢在街上轻扬而过,灯光透过软纱,公子急忙提步往前,软纱拂面而过,留了满鼻余香。

公子抬手抓住飘扬而来的手绢。

等回头时,马车已经如梦中伊人,哒哒而去。

裴文宣呆呆看着远走的马车,好久之后,低头轻笑,将手帕认真折好,放在心口,才回了之前猜灯谜的摊子。

等李蓉回到公主府时,才刚刚歇下,正泡着脚看书,就听静兰道:“殿下,赵大人求见。”

李蓉抬眼:“叫他进来吧。”

赵重九得了允,便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李蓉便看见他手里提了十几个灯笼。

李蓉看见灯笼,差点笑出声来,赵重九黑着脸,将灯笼放在地面上,随后提了嫦娥奔月那一盏,抵到李蓉面前:“方才裴大人加急找我,给了我这么多灯笼,特意告诉我说,这一盏要亲手交给殿下。”

“他说了,那个摊子,他都赢下来了。”

李蓉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笑了。

她接过裴文宣赢下来的灯,看着灯上的嫦娥,她笑了许久。

她突然觉得,有些事情,就算两人不和,也并非不可原谅。

人一辈子,不过就是图个过得好。有这盏灯在这里,纵使有些磨合,她也想走下去。

她恍惚发现,自己和年少时最大的不同,或许就在于。

年少她遇见什么不好,总想着扔。

如今遇到什么不好,她却会想到修了。

她也不知道这算是一种退步妥协,还是一种成熟圆满,只是仿佛是人生一个必然会走的路。

若是不好就想着扔,裴文宣与她,早就该结束了。

她不是完美无缺,而裴文宣,也不是白玉无瑕。

可是裴文宣从未想过放弃,她在兜兜转转的被迫坚持里,也终于发现。

这一份感情,终究值得。

而裴文宣送完花灯,他负手走在长街上,想象着李蓉收了灯的模样,便忍不住笑。

童业在背后打着哈欠念叨:“公子你太闲了,是吏部的事儿不够多,还是您精力太旺盛。变了装等这么久,好不容易送殿下回去了,还去猜什么灯谜。您一个状元去猜灯谜赢灯,这不是欺负人吗?传去要让人笑话的。”

裴文宣知道童业是估着他心情好,才敢这么放肆。

他也没应童业,只是仰头笑着看了一眼天上明月。

想着李蓉也与他同在一片月光下,他目光忍不住温柔了几寸。

“笑就笑吧,”裴文宣声音里满是笑意,“夫人高兴就好。学了满身才华,夫人都哄不好,又有什么用?”

反正,登高问鼎的风景他已见过,最贪慕的,也只是这烟火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