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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香火呀,”裴文宣将下巴靠在李蓉肩膀上,“上辈子我连个孩子都没有,现在有你,有孩子,我知足。”

李蓉听着这话,想起裴文宣上辈子来,她伸出手,环住裴文宣脖子,轻轻抱住他。

“你怎么不找个人呢,我又不是不允。”

“也不是没想过。”裴文宣开口。

李蓉瞬间放开他,拉开了距离,盯着他道:“你想过?”

“你听我解释,”裴文宣赶紧道,“你那时候和苏容卿在一起,我找你吵架,吵得多了,你连公主府都不让我进了。”

“然后你就找其他人?”

“不是,我没有。就有一次我发了火,闯了进去,刚好就你和苏容卿两个人在里面。”

裴文宣说着顿了顿,其实不用他多说,李蓉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一时也怪不起裴文宣来,裴文宣低头苦笑了一下,声音放轻了许多:“我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其实心里也就清楚了,除非苏容卿死了,不然这辈子咱们也回不了头。那天晚上刚好有人安排酒宴,我过去了,他们送了我一个歌姬,我就想,你走出去了,我也该走出去了。可能我有下一个人,生了个孩子,也就能放手和你和离,有新的人生了。”

李蓉静静听着,也没说话,裴文宣揽着她,想起当年的事儿,心里也有点犯酸。

“等进了房,那姑娘和我坐下来,她就坐在床的一边,低头等着我,我和她这么坐着的时候,我就突然想起和你成婚那天晚上,咱们俩就是这么坐着。我一瞬间觉得自己挺恶心的,怎么就成了这样子。”

“曾经想过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一辈子,没做到,喜欢上了你。”

“喜欢上了你,得不到,就想着随便找个人成个家。”

“感觉自个儿越活越恶心,我就不想要了,我让那姑娘离开,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坐了一晚上,后来就想明白了,能遇到喜欢的,便在一起,遇不到,也就算了。你我的事儿,终归是我的错,我不能一错再错。”

“结果就一辈子没遇到。不过也可能是我心底里,总有那么点期望,想着我等着,说不定哪天你又回了头,我不能自断机会。谁知道呢?一辈子也没机会。”

裴文宣笑起来,他抬手捏了捏李蓉鼻子:“李蓉,你可真是误了我一辈子。”

“唉,你这说得我心里,百感交集,”李蓉叹了口气,似是低落,“为你难过。”

“你也不用……”

“但又为我高兴。”李蓉转头,抬手揽着他脖子撒娇亲他,“裴哥哥几辈子都只是我一个人的。”

“李蓉你这个人……”裴文宣哭笑不得,李蓉抬眼瞪他,“我怎么了?”

“真让人喜欢。”

裴文宣说得满脸真诚,但这真诚后面,又夹杂几分仿佛被人逼供的怨气。李蓉靠着他咯咯笑,好久后,她轻声道:“裴文宣。”

“嗯?”

“其实当年,你要是别老和我吵架,和我说你喜欢我,等着我,我可能就回头了。”

“当年哪儿会说这些话啊?”裴文宣揽着她,叹了口气,“这些事儿啊,都是我回头想想明白的,当年我想得可多了,我觉得你不会接受我,我觉得我做错了事儿,想到你不会接受我,我就不敢喜欢你,就和自己说自己做这些都是因为种种理由。我把这些想法都藏起来,不肯认,更不可能找你说。”

李蓉不说话,她静静听着。

二十岁的裴文宣,三十岁的裴文宣,四十岁的裴文宣,五十岁的裴文宣,如今的裴文宣,不同时间段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现在的豁达,通透,包容,美好,都是在无数南墙里撞得头破血流之后,才雕琢出来的模样。

“我们要当爹娘了。”李蓉心里有些发酸,她不由得抱紧了裴文宣,说点高兴的事。

“是呀。”裴文宣也知道她是想转移一个高兴的话题,他随着她,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我们家小阿蓉,也要当娘亲了。”

“裴文宣,”李蓉声音很轻,“这真的是新的一辈子了吧?”

裴文宣听她的问话,便知道此时的李蓉,大约是刚好在一个交界处。

前世与今生混杂的交界。

她忘不掉前世的苦难,又清楚知道今生的美好。

这个新的生命,来得过于恰当,过于巧合,好似一种无声的预示,提醒着这个在混沌中已经分不清边界的女人。

这是新的世界,新的一生。

李蓉怀孕的消息,很快就被上官雅知道了。

隔天上官雅便小跑着上门,裴文宣清晨刚刚下朝回来,就看上官雅在庭院里一路小跑,他赶紧上前去,抬手拦住上官雅:“上官小姐这是要去做什么?”

上官雅没清没重,他心里有点慌。

“驸马爷?”上官雅看见裴文宣,叫了一个他最喜欢的称呼,不停张望着李蓉的房间,“我听说我有表外甥女了,我就赶紧过来了,殿下呢?我赶紧看看她。”

“你怎么知道的?”裴文宣皱起眉头,觉得这消息也太快了些,上官雅赶紧解释,“不关其他人的事儿,我猜出来的。赵重九和我商量安排殿下出城,都逃命的时候了,该去青州不去,就近安排,马车还要多加软垫子防震,你给的物件里还放了一堆话梅这些东西,我还看不来你当我傻啊?”

她不傻,她是太聪明了些。

裴文宣一时说不出话来,上官雅一把推开他就往里面跑,高兴喊着李蓉:“殿下!殿下!我来了!”

“上官小姐,”裴文宣看上官雅的兴奋样,赶紧追着往里面跑,“您别碰殿下!”

裴文宣虽然喊得恭敬,但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上官雅敢碰李蓉一下,他就把她扔出去。

上官雅和裴文宣一前一后到了门边,推开门就看见李蓉坐在桌边。

这日虽是冬日,但出了太阳,李蓉身上搭了毯子,靠在窗户边上晒着太阳,静兰坐在她边上,正给李蓉拿着小衣的式样,李蓉手里拿了件小衣,举着小衣阳光下打量它的是否合适。

或许是清晨的阳光本身就带着温度,落在李蓉身上,也让这个惯来张扬的女人,带了几分温柔。裴文宣和上官雅一时竟不敢出声,在门口愣了片刻,便看李蓉转过头来,朝着他们温和一笑:“回来了?”

李蓉问完话,才发现上官雅也站在门口。

和记忆里不一样,上官雅很年轻,很灵动,周身流动着的,是独属于少年人的清澈干净。

她没有化妆,而上一世的上官雅,永远画着精致的妆容,举止优雅稳重,带着中宫应有的端庄。

李蓉看着她,许久后,就看上官雅笑起来,走到她面前来:“殿下,你有孩子了也不同我说一声,我还以为自个儿能混个干娘当当,你这不吭不响的,是不是不打算让我当干娘了?”

“上官小姐身份高贵,”裴文宣知道现在的李蓉还接受不了上官雅,便走过去将两人隔开,笑着道,“哪儿当人干娘啊?您还是自个儿生吧。”

“这孩子还没生呢,就护上了。”上官雅翻了个白眼,随后似是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想当小殿下干娘的人太多,得竞争一下,来来来,殿下,我看看谁要同我争。”

“督查司没事儿吧?”

李蓉不同上官雅贫嘴,放下了小衣,径直询问公事。上官雅听李蓉的话,也认真起来:“都按部就班办着,您放心。有我在,您安心养胎就是。”

说着,上官雅坐到李蓉边上,靠在李蓉身边:“殿下,您没受伤吧?”

“你们聊,”裴文宣见两人聊起来,便笑着道,“我去看看药。”

李蓉点点头,看裴文宣离开,等裴文宣走了,李蓉礼貌回答:“没什么大碍。”

“殿下,”上官雅皱起眉头,“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嗯?”

“我觉得,”上官雅想了想,“您对我,好似疏离了许多。我没得罪您吧?”

“没有,只是有些累了。”

李蓉说着,想了想,又解释着:“近来事儿太多,又怀了孩子……”

“哦,的确累的。”上官雅不疑有他,点点头,取了一个苹果,便随意闲聊起来。

李蓉静静听着,听了一会儿后,上官雅给她切了苹果,她摇头谢过,上官雅当她是孕期胃口不好,便自己吃了,一面吃一面说蔺飞白的近况。

谢春和死了,蔺飞白有兵有钱,又要和她订婚,在谢家地位水涨船高,现在谢家基本听着他的,萧肃那边谢家会拦着,让李蓉放心。

李蓉听了许久,有些乏了,上官雅见李蓉累了,便停下来,给李蓉掖了掖被子,起身道:“行了,你好好养胎,我去忙了。”

李蓉点了点头,上官雅便高高兴兴离开。

等上官雅走了,裴文宣才药也熬好了,他端着药回来,坐在李蓉身边,看着李蓉把药喝了,笑着问她:“方才你在看孩子衣服呢?”

“闲着没事儿,”李蓉喝完药,笑了笑,她笑容很浅,很温和,裴文宣看着她,听她开口,“就看看,早早准备也好。”

“男孩女孩儿都不知道,你就准备了?”

裴文宣从她手中将碗取走,放在一遍,李蓉说得简单:“都准备就是了。”

“殿下就是豪气。”

裴文宣笑话她,李蓉低头笑起来,裴文宣注视着面前的李蓉。

李蓉抬起头,见裴文宣一直看她不说话,不由得道:“怎么了?”

“殿下见上官雅,可是烦了?”

裴文宣径直开口,李蓉想想:“说不出来。”

“既觉得她上一世可怜可悲可恨,可如今看着,又觉得她好像不是上一世的人。其实李川也是,上一世做了那么多,可一睁眼,这些人都不是过去的人,你连想骂想说点什么,都找不到个人,”说着,李蓉抬手放到心口,“闷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