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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娃跟卫煊上的一辆马车,上去之前还频频回头。
知道卫成这天走,亲戚们都赶来送行,二房的自然也来了。卫二郎只说让他听叔叔安排,好生做事。李氏兴许从不中用的大儿子身上看到一点希望,对他的态度好了一些,临出发前还在释放母爱,让虎娃出去了好生照顾自己,经常写信归来保平安,还有拿了钱不要随便花,到了城里生活也要节俭。
他也就说了那么几句,前面在催,让赶紧上车,准备出发了。
关车厢门之前虎娃最后看了跟着过来送行的荷花一眼,这才规规矩矩坐好了。
来三日,去也三日,卫成还是同姜蜜乘同一辆马车,他俩挺多话说,姜蜜还提起刚才出发之前,她私下给爹塞了两张银票。
“这事我挺犹豫的,我帮人一贯不爱直接给钱,钱给再多都有花光的时候。又想着难得回来一次,这一走还不知道哪天才能再回来看看,塞点钱给我爹花用只当尽尽孝心,相公你说呢?”
卫成本来在阖目养神,听她说话才睁开眼,点头说:“是应该的。”
“这次回来我感觉自己变了一些,以前总是看到不好,就算嘴上不说,对很多事未必满意。这趟回来就觉得很多事情也不是那么坏,像我爹吧,这辈子没做成什么像样的事,也没把我和狗子教得很好,他还是有长处,至少知道为我想想,这些年没给咱们添麻烦,这一点我心里挺感激的。穷人乍富本来就危险,容易使人行事张狂。我娘家人这方面做得挺好,十来年都规矩本分。”
姜蜜挽着卫成的胳膊,问他有什么心得?
“觉得乡亲们变了很多,又没变多少。”
“这话不是自相矛盾?”
“说变了很多是指年纪相貌生活条件,至于没变的……人还是和当年一样热情。多数人性子也没多大改动。”
姜蜜想了想,问:“二哥二嫂呢?你看如何?”
“我看他们还是没活明白,执念太重。”
“是说登科折桂?”
提到这俩卫成就牙酸,乡下孩子小名取成这样简直太夸张了。“折桂我还看不出,登科不太好,有些怯懦畏缩。这样的性子也兴不起风浪,安分过日子可,成大事难。”
“二嫂太看重他,宠得过了,我只怕她现在抱的期待太高,后来发现登科做不到,那登科的处境也要尴尬。”姜蜜犹豫了一下,说,“那日我们几个妇人坐下闲谈,我含蓄的说了几件京城的事,说的就是子女教不好可能祸害全家,我说的时候弟媳赵氏听了,二嫂也听了,当热闹听的,估摸没联想到自己。我也不能拉着她说你这样不行,得对儿子要求严格一些,也就只能看登科的造化了。”
姜蜜边说边摇头,讲她亲眼见到登科之前,都没想到那孩子是这样的,毕竟这些年同二房没有直接的书信往来。不过就算有估计也发现不了问题,看其他人没觉得情况严重,只道那孩子腼腆一些,比较黏糊他娘。
“登科是二嫂的命根子,谁都插不了手,管不了。倒是虎娃这孩子,指望他离了那个家之后能有些变化,男子汉大丈夫,哪能什么都听娘的安排,自己得有成算。”
……
被姜蜜所惦记的虎娃就在后面马车里,同堂弟卫煊大眼瞪小眼。
虎娃小时候还挺活泼的,爱跑出去玩,进学之后同毛蛋一对比,他显得笨,总被李氏责备埋怨性情慢慢就改了,他是越长大越沉默,现在通常都是闷头做事情,极少开口,被问到才说几句。
他是这样,卫煊也这样,比起前面车厢满是温情,后面是沉默加尴尬。
两个锯嘴葫芦凑一起,总有个话更少的。
几回合下来,卫煊赢了,是虎娃先开的口。
他们在一辆马车上同坐半天,虎娃将放在一旁的包袱拿过来,取出装着的糕饼点心,问堂弟吃吗?
卫煊摇头,又过了一会儿他问:“堂哥你觉得你爹娘对你好吗?”
虎娃看着怀里的吃食,闷声说挺好的。
“真的挺好?”
“不如对弟弟好,还是不错,没饿着也没冻着。”
卫煊皱眉:“你读过书吗?三字经会不会背?里面有一句说养不教父之过,如果生个孩子只供他吃穿别的一律不管,那不如不生。”
虎娃手紧了紧,看向对面岁数比自己小一半的堂弟,道:“我脑子笨,你有话直接说吧。”
“我猜你爹娘肯定说了很多我家的不是,比如说我爹发达了忘本,不顾手足……这么教,你家再过十年二十年还得困在乡下,出不了个能耐人。我爹从小告诉我,哪怕家里头的东西,给你才是你的,不给你就别惦记,想要什么自个儿挣去,别指望坐地享福。我娘也说,亲戚之间讲的从来是情分,没什么是本分。不小心说多了,我就是觉得你爹娘挺对不起你们兄弟。”
卫煊难得说这么大段,虎娃听完,回过头劝他:“做子女的不应该说父母不是。”
“你要是明知道你父母做得不好,该指出来啊,你不说任由他犯错,那不是陷人于不慈?”
虎娃又不说话了。
卫煊没再逼他,就在车里念起三字经来,到“养不教父之过”这里,他卡住重复念了好几遍。
念完又来了兴致,说起很多年前做主考官却闹出舞弊大案被砍了头的陆大人和后来惨遭抄家流放的刘大人,一个是夫人没娶好,一个是子女没教好,结果都是全家一起倒霉。
卫煊劝他说既然离家了,就跳出大孝子身份来看看自家双亲,再想想以后该怎么做,成亲之前犯傻只坑自己,成亲之后还那样那不是糟蹋人吗?
虎娃听着一句答不上,心里觉得三叔家的弟弟嘴巴子太厉害了。
得亏卫煊不知道他是这么想的,要是知道,得让他见识一下大哥卫彦的能耐。卫煊觉得自己还是个规矩人,不像大哥,看不过眼的时候连爹都怼。说话更是句句戳人肺管子,气死你不偿命。
坐马车这三天,虎娃让卫煊偶尔的一句话说得怀疑人生,他多少感觉到了,感觉到自己的想法和卫煊完全不同。
就比如他也经常觉得爹娘偏心二弟,想想还是有些难受的,可他会说服自己,找很多理由让自己接受这个事,甚至会觉得是我笨我不争气娘不得已才把希望寄托在二弟身上……
卫煊就不这么想,他说要是生儿子纯粹是为了享福,每生一个就强制要求他成大器飞黄腾达,那最好别生,风险太大。
你凭什么认为他长大之后一定有出息?
全天下这么多人要个个都有大出息,力气活谁干?
不是说窝窝囊囊活着就对。
他要是没那能耐,只能勉强糊个口,就不是你儿子?这么当爹当娘也太功利了一点。
“我娘从来不拿我跟哥哥比较,至少当我们的面不会比较。她能看到我们各自的长处,公平的对待我们,不会逼迫我们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不会说卫煊你得更拼命才行,你比你哥差太多了。”
“你或许不知道,我哥卫彦在京城名气很大,他从小跟我爹进出皇宫,在皇上跟前挂了名的,人人都说他是少年天才,以后必成大器,状元及第不是没可能。哪怕我哥这样出色,我也还是过得很好,没有一丁点难受。爹娘从来没拿大哥的标准要求过我,大哥也是关心弟妹爱怜手足之人,我发自内心对爹娘和大哥没有任何埋怨,觉得生在这个家里很好。”
虎娃没吭声,知道马车停在泞州码头,众人下去准备登船,他才招呼了三叔三婶。
后来在船上的日子,他也不动声色的在观察。
人哪怕再笨,只要肯琢磨,总能想明白一些道理。姜蜜瞧着虎娃比起在乡下的时候有了些许变化,她问男人是不是同侄儿说了什么?卫成说没有。姜蜜就找到卫煊:“儿子你跟你堂哥聊什么了?”
“没什么呀。”
“真没什么?”
卫煊看看外面平静流淌的江水,抿唇说:“那几天我跟他一个车厢待着,没事就说了几句。爹娘不是想提拔他?有些话大人说他未必肯听,我做堂弟的说着没准好使,就试了试。”
这事儿听着有点耳熟,姜蜜猛地想起当初儿子去尚书房做伴读,好像也说过废太子???
“是用说的?不是骂他?”
卫煊听着这话,停顿了下,不确定道:“兴许大概可能说得有点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