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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姝惊讶地看着昭明,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人,他刚刚说什么?

嫁人后寻个情郎?

他……他在向她毛遂自荐?

赵姝僵凝半晌, 呆呆问:“你说的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昭明盯着她:“应该是。”

赵姝涨红脸,拾起地上的碎石子往他身上丢。昭明没有躲开,几块小石头而已, 落在身上轻飘飘, 毫无感觉。

昭明:“抱歉, 若有冒犯之处,我向你赔罪。”

说完, 他抱剑朝她一鞠礼, 鞠了礼, 拣起她刚才丢过来的石头,朝她走去。

赵姝紧张往后退:“你要作甚?”

昭明拉过她的手, 将石头放到她掌心:“你可以继续用石头砸我,砸到你出完气为之。”

赵姝扔了石头:“你时常和女子说这样的话吗?”

昭明如实回答:“第一次。”顿了顿, 眼神往下一扫, 落在她脸上:“一般不用问,一个眼神,彼此即可心领神会。”

赵姝气愤道:“我的眼神有与你心领神会?”

昭明:“没有, 所以才问。”

赵姝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你问了也没用,我告诉你,我不需要情郎。”

昭明:“实属憾事。”

赵姝瞪他:“一点都不遗憾。”

昭明一眨不眨盯着她看:“是我的憾事。”

赵姝转身跑开,将门关上。

她靠着门板, 气息喘喘,胸膛起伏不定。她想到以前向她示好过的那些男子,他们中有夸赞她相貌仪态的,有以诗寄情的,也有送她香袋玉饰的。像昭明这种,还是头一回。

怎敢有人将男女之事说得如此坦荡?

嫁人后寻情郎,不就是偷情吗?

他怎会觉得她会与他偷情?

赵姝越想越气,这个殷人,他怎敢将她与那些殷都放荡的贵族妇人相提并论?

早就听说,殷都有些贵族妇人婚前婚后情郎无数,就连殷地的婚俗,也与这个有关。殷地婚嫁,需完成告庙才算正式成婚。所谓的告庙,也就是到庙里告诉神明,两人成婚了。而告庙需要在成亲后三月进行,一般成亲当天,新妇就回自己家了,三个月里,她的丈夫不能与她圆房。只要新妇没有在婚前怀上别人的孩子,告庙就能圆满完成。

这个婚俗其他地方都没有,就只殷地有,如今看来,之所以会有这个婚俗,定是殷地女子盛兴情郎。

赵姝想到帝台的个别贵族大家,帝台也有这样的人,但毕竟是少数,只有当女方身份地位远远高于男方时,才会有情郎的事出现。

赵姝从未想过自己以后会干那样的事。她从小就知道,她会是一个好妻子,一个好的主母,她会替她的丈夫打理家事,她会成为端庄典雅的高门大妇,生儿育女,悠闲度日。

她的丈夫是否爱她并不重要,她只要他的敬重。情爱虽动人,但也不必强求。能有自然好,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事。

赵姝想着想着平静下来,她悄悄打开门,从门缝中看出去。

昭明还没走。

他棱角分明的脸犹如雕刻,神情庄严肃穆,站在黑夜中,青衣乌发,抱剑而立。

她一打开门,他问:“你还生气吗?”

赵姝当然还生气,可她不想让人看笑话。这段时间,她的笑话已经够多了。她自以为稳固的前途与生活,父亲一伸手就可收回,若不是小老鼠念着她为她择婿,她的人生早就天翻地覆。

嫁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做一个高门主母,是赵姝一直以来的信念。这是她要走的路,她唯一要走的路。

赵姝心中坚定,脑海里那点子可有可无的情绪全都消失殆尽。

她将门打开,重新走出去:“你不值得我生气。”

昭明:“明白。”

赵姝:“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是,你的话不值得我生气。”

她昂起下巴,掩饰自己的心虚:“一句话而已,我又不是没听过,像你这样求爱的男子,我以前一天要遇十几个。”

昭明:“厉害。”

赵姝羞得想跺脚,但是她忍住了,她没有跺脚,她将脑袋扬得更高,试图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睨他。

可他比她高一截,她脖子都快伸断,也无法用视线掠过他头顶。

她只好放弃以气势压人的想法,一张脸绷紧,道:“请你另寻良人。”

昭明:“好。”

赵姝抿抿唇:“你明天还来接我吗?”

昭明问:“你想让我来接吗?”

“想。”赵姝攥紧衣袖,很是坦诚:“你武功高强,有你接送,我不用担心被人拦路。”

昭明:“行。”

赵姝脚步踟蹰,从门后迈出。昭明站定不动,看着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风吹起她的裙摆,她像一根柔柳。

赵姝从钱袋里掏出一个刀币,拍到他掌心:“面饼的钱给你,打赏的钱没有。”

“还有,你刚才问的话,我就当没听过。男欢女爱虽快活,但不是人人都需要。”她抬起眼,圆圆小小的面庞无情无绪,眸底古井无波:“我就不需要。”

昭明看着她走回屋子,重重将门合上。

他收紧掌心的刀币,缓缓捂上心口处,跳得过于快速。

昭明吸一口气,迅速离开。

相看的事很快就要结束,看完今天最后三个,接下来就没有人了。

赵枝枝发现,来云泽台等待相看的这些人中,无缘无故少了几个,后来一问,说是这几个人被逐出了帝台。

她只好将那几个人的画像扔了。

原本这些人没有准备画像,有一天她不小心躲在暗处相看的时候打了个喷嚏,第二天就陆续有人呈上画像。再然后,相看过的人,全都送来画像。一卷卷羊皮画像,堆到了她的案上。

因为有画像,她翻开一看,也就能想到各人被相看时的表现了。

画像是从家令那边递过来的,赵枝枝打算自己看过一遍之后,再拿去给赵姝看,好让她看着画像慢慢考虑。

姬稷用过夜食后召了季玉至甲观议事。这几日皆是如此,迁来的殷人已在半途中,很快就要搬进新城。

这座新城意义非凡,它必须繁荣,必须昌盛,一座兴旺之城,远在殷地千里之外,却住满了殷人。殷人的勤劳聪慧,会令天下人惊叹。

征服各国的土地,得从征服他们的百姓开始。当人人都想成为殷人时,天下也就尽在掌握中。

姬稷想让新城成为和帝台一样重要的存在,它将是一个开始,是殷王室向天下人的昭告。不久之后,天下人都将知道,世间有这么一座城池,它有着可令百姓丰衣足食的田地,有令人安逸生活的律条,有各地来往的商人,在这座繁华的城池中,没有战乱的纠纷,亦没有苛税的重压。只要肯脚踏实地,就能收获平静富足的生活。

人人都想安居乐业,没有人愿意流离失所。姬稷为这座新城取名为“安城”,一个安字,安定天下心。

姬稷问季玉:“季先生认为,该如何治理安城?”

季玉:“以利待民,以礼待客,以法责敌。”

姬稷:“何为民,何为客,何为敌?”

季玉:“凡是愿意落户安城的人,为民。来往不定的人,例如各地商人,为客。胡作非为扰乱民心的人,为敌。此三者或可互通,今日为客者,明日或可为民,今日为敌者,明日亦可为民。安城不会永远只有殷人,一座城池要想繁华,就得有容纳天下人的胸怀。”

姬稷:“先生所言,深得孤心。正如先生所言,以利待民,以礼待客,以法责敌,孤已向王父进言,减免安城新民每人三年徭役,所分土地,只要能种出粮食,即归他们所有,无需上缴,三年后,上缴所种粮食的五分之一即可。所有来往安城的商人,无需交入城税钱,所赁仓房,只需付别处的一半市价。至于城中律法,不兴严厉苛法,但求人人有法可依,除罪大恶极者处以车裂外,犯法者皆可以银钱赎之,三次知法犯法,永世不得入安城。”

季玉听得甚是激动。

就该这样!帝太子对于治城的想法和他的一模一样!原来这就是知己的感觉,兴奋雀跃,令人血脉贲张。

他恨不得上前握住帝太子的手,和他说上三天三夜。

季玉几乎能够预见安城的繁华景象,那将是一副前所未有的盛况!仿佛那样的画面就摆在眼前,他一伸手就能摸到。

只要落户安城,就能分到田地,就能将自己劳作的粮食全都纳为己有,对于百姓而言,这就像是天下砸下馅饼,而且还是金子做的馅饼。即使是在夏天子最鼎盛的时期,也无免除徭役的事,更何况一免就免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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