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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们是殷人,是殷人中的贵族之家,他们可能会因为作乱犯上而被灭族,也可能会因为触动其他殷贵的利益而被灭族,唯独不可能因为杀一个女人而灭族。

赵姝是赵姬的姐姐,赵姬若要为赵姝报仇,太子不会不应。

可是太子要灭孙家全族,也得有理由,一个能够服众的理由。帝台的殷王室,手里握的权势越大,需要在意的事也就越多,不能再像过去在殷都那样随心所欲。

但他毫不怀疑,以太子的手段,孙家最后定会被太子灭族。太子的心,从来都只对赵姬温柔,论杀人不眨眼,太子比他更心硬。

可是筹谋灭族,是需要时间的。这些时间对于赵姝而言,她该如何熬过去?

这世道,没有比污蔑一个女人更简单的事了。

昭明将赵姝母子送进建章宫,面对赵枝枝的惊呼和追问,他没有解释,他连多留一刻都不曾,转身离去。

他要去做一件,他应该做的事。

这件事只有由他来做,才能永绝后患。

姬稷从寝屋出来,黑夜沉沉,他吩咐小童,今夜将他的被褥抱到小屋去。

他将寝屋让给赵枝枝和赵姝,又吩咐人去寻奶娘,最后命人备好深夜吃的小食,好让赵枝枝哭累了说累了能有美味消愁填肚子。

事无巨细全都交待一遍,姬稷往甲观去。

甲观里的寺人全都赶了出来,就连阿元也被打发去别处。

姬稷一人静坐甲观,双手抱在袖子里,目不转睛盯着那两道大开的门。

许久,门前一条长长的身影拖着沉重的脚步而来。

姬稷:“回来了。”

昭明喘着气,噗通一声跪下去,他跪在门口,姬稷在门里,两人隔着长案对望。

昭明:“奴回来了。”

姬稷坐定不动,他的目光探过去,探到昭明身上,融融月光下,昭明半边脸庞隐在阴影中,另一半清晰可见的脸庞上,布满血渍,像是被谁的血溅到脸上,溅得到处都是。

姬稷痛心地闭上眼,他撑起手臂从长案后起身,一步步朝昭明走去。

他的目光死死凝在他身上,“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是你做的吗?”

昭明抽出长剑,剑上的血渍凝成团,他用袖子擦了擦沾血的剑,将剑高举过头奉给姬稷。

“奴一人做事一人当,请殿下用奴的人头终结此事。”

姬稷眼皮突突跳,他打落昭明手里的剑,低吼:“你以为你能连累谁?”

“是,奴没有连累谁的资格。”昭明双肩低塌,脑袋垂下去:“殿下莫要为奴动怒,不值当。”

姬稷一把拽起他的衣领:“值不值,孤自己说了算,你既口口声声称奴,今日动手前为何不禀报孤?你为何自作主张?”

昭明无话可辩,他避开姬稷的目光:“是奴错了。”

姬稷怒火更甚:“你错?你错哪了?”

昭明沉思后,道:“奴错在不该回云泽台,奴应该在王宫前自刎谢罪。”

姬稷将他摁回去,气得眼睛都红:“自刎谢罪,谁准你自刎谢罪!你的命是孤的,孤不准你死,你就不能死!”

昭明轻声说:“可是奴不得不死,孙家那么多条人命,需要一个交待。”

姬稷阖上眼,胸膛起伏,呼出的气都是颤的,短暂的沉默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握成拳头的手缓缓松开。

他拾起地上的剑,慢条斯理地用巾帕擦拭上面残余的血渍。

得知赵姝满身是血抱着孩子出现在建章宫时,他就已经知道后面的事情会如何发展。

这件事,本该由他来解决。

可是昭明抢先一步。

昭明的法子,最直接也最简单。这种不顾一切的做法,疯狂而危险,因为昭明会将自己的命赔进去。

昭明杀人的手法,利落而干净,世间没有几个人能比他做得更好,鲜少人能在一夜之间以一人之力灭掉一个大家族。世人一猜便能猜到孙家的事是谁做的。

姬稷将剑擦干净后握住剑柄,他已经不气了,因为气也没有用。

“你以前从不这样。”姬稷低眸睨视。

昭明抬头:“奴也想疯一回,奴做的事,奴不后悔。”

从他动手那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

他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他唯一的担忧,就是害怕自己会牵连太子,所以他回到云泽台,只要太子亲手割下他的头颅,以太子的聪慧,一定可以置身事外。

昭明仰起脖子。

他等着命丧黄泉。

长久的等待后,什么都没发生。

昭明忍不住睁开眼,视野中太子一张沉痛的脸望着他,太子道:“你去羌城吧。”

羌城,戎狄之地,苦寒偏僻。

昭明不明白,他问:“殿下不杀奴吗?”

太子的眼睛更哀了:“你是孤的二哥。”

昭明浑身一震,他伏下去磕头,太子不让他磕头,他再次揪住他的衣领,面白如玉的脸覆上一层柔和的月光,他的声音沙沙的,一双乌黑的眼凝视他,就像寻常人家幼弟对视自己的兄长,太子说:“在羌城好好活着,等孤召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