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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识破她眸中顽劣之意,并不点破, 任由她十指紧握, 看她眉心紧皱装出怯生生的模样捉弄人。

就连山阳都被她骗住, 惊讶道:“你在场上威风凛凛, 我还以为你不怕。”

她不理山阳,一双黑瞳向着他。

半晌, 孟铎伸出另一只手, 揩去她帷纱上的血渍, 低声问:“你想要为师怎样宽慰你?”

“想要——”她转着眼珠子, 忽然想到什么, 踮起脚尖艰难攀到他耳边,悄声说:“想要先生为我亲自下厨做桃花酥。”

孟铎无奈:“就只是这样?”

她点点头,“不然呢?难道先生还想为我做些什么吗?”

少女的笑声天真纯情,与方才场上运筹帷幄时判若两人, 冷漠无情的孟家阿窈早已消失不见, 在他面前的,是天底下最乖巧机灵的学生。

孟铎牵过她往前,乌沉眉目笼上薄纱般的笑意, 犹似当年初次崭露头角时的得意傲然,只不过那时他是为自己, 如今是为她。

旁人向孟铎道喜。

贺他眼光独到, 收了个聪慧过人的小门客,此宴过后,天下又多出一位龙章凤姿的少年, 必将引得各大世家争先抢夺。

名扬天下,指日可待。

令窈跟在孟铎身旁,对于别人的殷勤搭讪充耳不闻,她只管吃她的。

她奔着玩乐来的,自然不能亏待自己。

总宴状元之名已花落她手,场上再无她在意之事。

一旁的宴座上,几位世家子弟垂头丧气。

“听说那位孟家阿窈不足十四,小小年纪,竟有这种本事,他深藏不露,是我等轻敌了。”

“我看他不像随从,是不是哪家公子隐瞒身份?”

“何须隐瞒,十二名门里,哪家公子参宴用得着偷偷摸摸?当年孟铎参宴,有谁想得到他只是个乡野小子?”

叶三见苏家七郎铁青一张脸,以为他输了比赛不甘心,出言提醒:“苏郎,愿者服输。”

苏七郎蹙眉,许久,他沉沉出声:“你们觉不觉得有蹊跷?”

“什么蹊跷?”叶三叹口气,“他连赢三局,大家有目共睹。”

“我没说他赢得不光彩,我只是觉得他不像男子。”

众人看向令窈所在的席位。

少年专心案上的吃食,一碟碟甜点端进帷帽下,吃得开心,任谁凑过去说话,少年一概不搭理。

苏七郎:“方才在天机变时,我就有所怀疑,他蒙着面,又不肯说话,身形瘦小,可不就像女子吗?”

这样一说,大家起了疑心。

只有叶三开口说:“女子不能参宴,孟铎又不是不知道这个规矩。那个孟家阿窈虽身形比其他人略瘦小些,但他年纪小没长开,比我们瘦矮些并不稀奇,苏兄莫要多心。”

他一张嘴,立马有人跟着附和:“方才他在场上的气势,哪是女子能有的?血阵时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劲,连我都被吓到。”

“就是,苏兄,你未免太多疑,天下女子即便是有考女学士的,也只是学些孔孟之道,如何能与我们相提并论?”

苏七郎眉头皱得更深。

不多时,至状元登顶接受庆贺的环节,孟铎同令窈说:“看到前面那个高台了吗?有人唤你名字时,你便站上去,刻下名字,才真正算是翡明总宴的状元。”

令窈掰指一算:“先生的名字,该是刻了五次。”

孟铎笑着从袖里拿出一只玉笔,交到令窈手中:“第一次刻下名字时,我用的是它,现在赠给你。”

令窈拿了玉笔,试图用指尖划过尖锐的笔头,尚未碰到,就被孟铎拦住。

他扼住她手腕:“当心划破手指。”

令窈抬眸笑:“先生心疼我。”

孟铎不答。

四周忽然笑声满溢,众人齐齐端酒向令窈庆贺,令窈坐着不动,孟铎主动替她挡酒。

山阳有些着急,小声同令窈说:“你倒是喝几杯呀,怎能全让先生替你喝?”

令窈才不想喝这些人递来的酒,嘴上道:“先生千杯不醉。”

但其实她看见了,孟铎将酒都倒进袖子里。

真真是狡诈。

酒接完了,人们才纷纷散去。

令窈贴近,故意捞起孟铎的宽袖,鼻尖蹭着嗅了嗅:“好香的酒味,先生的衣袍,怕是在酒里浸过一年。”

孟铎将一杯酒递到她唇边,令窈张开唇瓣就要喝,刚要碰到杯沿,他忽地将青盅收回,一饮而尽。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任她气鼓鼓双腮饱满。

她眼神委屈,埋怨他:“先生吊人胃口,喂了酒又不让喝。”

隔着帷纱,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粉桃似的面庞:“为师替你挡酒,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还奚落取笑。”

令窈佯装无辜:“哪有?我说实话而已,先生的宽袖本就被酒浸湿。”

他一只手指顺着帷纱缓缓下滑,抚过她的鼻尖,点了点:“还不是为了你。”

令窈咯咯笑:“那倒也是。”

她最终还是没能从孟铎手里讨杯酒喝,就连山阳也被勒令,不准给她酒喝。

这里的酒烈得很,三四杯下肚,眼泪都会被辣出来,哪是她能承得住的?

登高台前,舞姬助兴,容姿上佳的女伎成群结队而来,对着令窈又唱又跳。

恰逢孟铎前去更衣,只一个山阳在跟前,她乐得轻松自在。

有一个梳高髻穿桃红云裙甚至贴到她身上,轻佻地问:“小郎君,可曾尝过女子的滋味?”

令窈不躲不闪,觉得新鲜好玩,声音故作沙哑,反问:“尝过又如何,没尝过又如何?”

那女子笑得更妩媚,双手勾过去:“若是尝过,云娘替郎君可惜,年纪轻轻就被人骗了身子,不知人间美味究竟是何滋味。”

女子轻解罗裳,竟是要当众同她耳鬓厮磨,令窈愣住,这时方知惹了麻烦,连忙推开。

推不开,反倒被人占了便宜搂住细腰。

“小郎君的身段,竟比云娘还要婀娜娇软。”

令窈脸红,向山阳求助。

山阳幸灾乐祸的目光投过来,似在问她,好玩吗?

令窈哼一声。

眼看那女子的手就要伸进她衣裳里,令窈急得不行,关键时刻,山阳终于出手。

他将她拎出来,亮出腰间利剑,无情冷漠对着人群一声吼:“都给我滚。”

女伎们被他吓得四处逃窜。

令窈松口气,想到刚才女伎们的热情迎合,问:“先生也被她们纠缠过吗?”

“岂止纠缠,脱光了躺到榻上的大有人在。”

令窈耳朵竖起,试图窥出点秘闻:“那先生他有没有——”

山阳蔑她一眼:“先生不近女色。”

“男色呢?”

“一概不近。”山阳眼神疑惑,“你问这个作甚?”

令窈诚实回答:“我好奇嘛。”

“你好奇什么?”身后传来孟铎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他已换下被酒浸湿的衣袍,换上一身绾色宽衫大袖,褒衣博带,头上的漆纱笼冠被一小支碧色簪铤取而代之。

君子翩翩,赏心悦目,说是风华绝代也不为过。

令窈贴过去:“翡明总宴人人奢靡放荡,我好奇先生是否曾有一段风流韵事。”

“并非人人需要情爱的欢愉。”他清隽的面庞神情淡然,仿佛得道高僧看破世间红尘,即便她早就从他嘴里听过相似话语,再听一次,依然会为他清冷自矜的姿态感慨万千。

她知道他不是无欲无求的人,情爱方面无所求,定在别的事上野心勃勃。

他嗅见她身上的脂粉气,出声问了句。

令窈将刚才被女伎们围绕的事告诉他,孟铎眉头微皱,看向山阳:“你为何不阻止她们?”

山阳委屈,指着令窈:“是她自己要同人亲近。”

令窈见势不对,问:“先生,我做错了什么吗?”

话音刚落,前方有人气势汹汹而来,为首的是与她同台竞争的苏家七郎,他身边是刚刚那个同她亲昵的伎子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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